画皮(三十九)
画皮(三十九)
“你们留下吃饭吧,今日有鸭汁云吞。”
文晶见科隆兴高采烈,不想扫兴,答允留下,可是稍后王医生急电找他到医院开会,他依依不舍离去。
顽皮外甥把他的听诊器挂在胸前,大摇大摆扮医生,一下子听母亲胸口,另一下爬到阿姨背上。
文昌故意咳嗽两声,小外甥煞有介事替她听诊。文昌问:“我的心仍然跳动否。”
外甥答:“你有一个破碎的心。”
文晶吃惊,“你真是大国手,可还能活命?”
外甥沉吟:“你要早睡早起,多吃巧克力,不久当可愈合,不过,要小心啊。”
文晶连忙答:“多谢医生。”
黄昏,文晶用只小砂锅载住一客鸭汁云吞,用毛巾包住保暖放在篮子里,交给文昌:“支,拿给科隆吃。”
文昌拒绝:“这是干什么?我不会耍手段。”
文晶板起脸,“我煮汤烧菜给你吃也叫手段,你关心他,想他吃好些也叫手段?他开会饥疲交逼吃碗汤也叫手段?”
文晶有顿悟,她垂头不语。
“还不快去。”
这时姐夫忽然抬起头,“阿昌,你可别怕难为情。”
文昌接过篮子,驾车往医院,也真巧,她刚在接待处问王医生在何处开会,便看到师徒二人一起走出来。
王医生到底有点年纪,一脸倦容,看到文昌,便说:“对不起,打扰你们约会,咦,什么食物,好香,是给我的?”忍不住接手来接。
文昌不得不双手恭敬地递给王医生。
谁知她在长凳坐下,老实不客气打开小沙锅,勺一口汤喝,“哗”,她惊喜,埋头不到十分钟便吃个碗脚朝天。
文昌站在一边忍不住笑,原来一碗汤也有它的命运。
科隆双手插口袋里,一言不发,可是心里满足愉快。
只听得王医生说:“吃饱了,看世界的眼光都不一样。”
她丝毫不觉得食物也许可能不是呈献给她的,有酒食,先生馔。
她对科隆说:“你们走吧,我还有事。”
文昌与科隆相视而笑,挽着空篮子离开医院。
文昌轻轻说:“今日好长。”
科隆说:“今日太短才真。”
文昌又说:“这是新的一天。”
他送她回家,在门外道别。
幸亏往邻埠只需要乘两个小时快捷渡轮。
那天晚上文晶破格睡得很稳,可是她做了一个梦:她在戏院看电影,男女主角正要分手,伤心落泪,荡气回肠,可是后座观众却喧哗讪笑,手提电话铃声此起彼落,嘈吵不堪。
文昌无法专心看戏,忍不住转过头去,她吃惊了,坐在她背后的,全是从前言语与行动中损害过她的人,他们见文昌回过头,笑得更加大声。
文昌决定生气,她忽然除下面具,露出疤脸狰狞地笑。
在戏院闪烁灯光下,文昌受火伤的一边脸无比丑陋,吓得那班人尖叫:“鬼,有鬼”,“快逃,救命”,他们一仆一跌那样逃离现场。
文昌握着面具流下泪来,鬼,他们当见鬼,前男伴邓炎祯也是那样,只看了她一眼,便走得影踪全无。
她像一只鬼。
文昌惊醒,她急急伸手去找面具,想把它戴上,可是蓦然想起,手术已经成功。
文昌喜极而泣,她真是一个幸运的人,而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接着一个星期,文昌过着正常健康的生活,烦恼像是远离她而去,她专心工作,事半工倍,从来没有那样顺心。
文昌与科隆约好在周末见面,文晶忙着张罗她另一味好菜黄鱼参羹。
文昌正要接船,电话响起。
“文昌,我是祖光,我今午起程回家,想与你道别,我们就在你楼下,方便吗?”
我们,是他与小云?
文昌好奇,“我马上下楼。”
祖光松一口气。
文昌一开门就看见他,祖光说:“文昌,多谢你不计前嫌。”
文昌摆手,“是我小器,不管你们事,另外一位呢。”
祖光把身子让开一点,原来他背后站着一个人。
文昌原先以为是小云,那么,一切气恼也还值得,但是她失望了,那女子浓眉大眼,身高几近六(口尺),并非元小云。
“文昌,这是我未婚妻嘉棋。”
文昌发呆,那年轻女子穿着运动衣裤,她只有一条腿,另一只是义肢,那义肢完全不模仿人腿,由金属制成弓形弹簧,奇是奇在毫不碍眼,反而神气潇洒。
文昌还在发愣,嘉棋已经大方地伸出手,“你一定是文昌,祖光最仰慕的人。”
刹那间文昌心平气和,原来刘祖光对她们一视同仁,他的意中人伤势是三女中最重一个,他对人不对事,他有权选择,他并没有嫌弃任何残疾。
文昌明白他要求见她的原因。
她双手握住他们的手,“下午就起程回家?”
祖光点点头,“我觉得还是那边适合我。”
“有无向小云话别?”
祖光遗憾,“她不愿见我。”
可是他们身后传来一句:“我来了。”
文昌看见小云缓缓走近,在不远处停下。
小云看着嘉棋发呆。
嘉棋的义肢实在十分夺目。
小云轻轻说:“是钛金属制造按照世上最快的动物猎豹后腿功能所设计的吧。”
嘉棋笑答:“正是。”
轮到他们握手。
嘉棋活泼地说:“小云你真可爱。”
小云不以为忤,苦笑不语。
刘祖光说:“时间到了,我们要赶飞机,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