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芬郡奶油(二十五)
德芬郡奶油(二十五)
贤媛艳羡,也该这样,人生匆匆一场,生老病死,若不把握时机苦中作乐,如何对得起自身。
她与女儿早退,才走出使馆门口,捷悟眼尖,指着对面马路说:“那是毛孩哥哥。”
贤媛一看,果然是方正那大孩子,他坐在一辆哈利戴维生机车上,一声不响,
凝望大使馆前鲜花装饰。
啊,杨雅量不枉此生,她在屋内与英伟的旧情人结婚,小男朋友却在门外伤神。
捷悟忽然说:“毛孩哥哥在哭,啊,可怜。”
她不理会交通奔过对面马路。
贤媛本想阻止女儿,后来一想,做人已经够苦:拖着一具笨重蠢钝的身躯,服侍它吃喝睡,又得不停维修清理,否则一个个地方会出毛病,忙着替它找三餐一宿,故此终身需要辛劳工作……
这具躯壳唯一有用之际正是拥抱亲近它的所爱。
贤媛看着女儿跑到方正身边,用手臂紧紧箍住他安慰,那毛孩索性靠在小捷肩上痛哭。
贤媛看得鼻子都酸了。
他们为何为杨雅量痴迷?
最不明白就里的恐怕是她此刻的丈夫,他前妻是选美皇后,女友都似金色芭比,有一个爱人获诺贝尔物理奖提名,但是他仍然最爱杨雅量。
过两天他俩就搬走了。
丹麦人杂物行李之多,连他自己都诧异。
雅量只得随身替换,以及她的手提电脑。
他意外地说:“怎么可能。”
雅量只是微笑。
大丹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可见真的什么都还给犹太人了。“
雅量脸色一沉,在路上再也没有说话。
大丹再三道歉,雅量不予接受,连北欧男人都如此小器,可见上主创造男人时绝无偏心,全世界男人一般专制,待己待人,双重标准。
在飞机上有一间房间,关上门,同邮轮船舱类似,他调笑说:“你我终于可以加入高哩会所,”他所想的,也只有一件事。
他阅读公文,雅量靠着休息。快要到一个陌生城市生活,会习惯否?因为一个大男孩,竟要把自己放逐得那么远。
服务员笑着进船舱递茶水,赞道:“大使对夫人真体贴。”
雅量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轻声说:“别叫他金发迷惑你,他不是你想象中的人,他曾对我说,若果我对不起他,他会把我切一块块吃下肚里。”
服务员骇笑着退出去关好门。
大丹说:“终于讲话了。”
他深深吻她手心。
旅途劳顿,他脾气有点浮躁,对随从语气重了些,雅量过去,悄悄握住他的手,他的气也就消了。
就这样,他俩在紫竹园路一座修复过的四合院住下。
大丹每天上班,雅量到大学报到。
他用公家车,她乘地铁。
丹麦人好奇,到文学院去悄探访妻子,他预先躲在后座,绒线帽子遮住金发,杨教授一开口,他便倾倒,因为雅量讲普通话的声音清甜软糯十分惹人好感:“大家好——我是杨雅量——”
所有学生都被吸引住。
站在台上讲学,不但是学问,也靠演技。
他浑身酥痒地坐在后座听妻子讲述英国诗人笔下的爱情故事。
学生问:“杨教授喜欢何人诗篇?”
她不假思索回答:“拜伦勋爵。”
接着她说到莎翁,济慈,雪莱及宗教诗人尊邓。
前排有学生说:“她真漂亮。”
“清丽脱俗,硬是与过度炒作的庸脂俗粉不一样。”
大丹听了不言语,这群学生也够调皮。
家里佣人也有话说。
清洁工同厨子讲:“原先以为先生是外国人,比较容易服侍,太太呢,难免恃宠娇,可是两个月下来,我倒放心了,太太十分客气,绝不麻烦,‘谢谢’,‘请’,平常半日也不讲一句话。”
厨子接上,“先生有点疙瘩,喜欢吃鸡毛菜及荠菜,要洗得一粒沙子也无。”
“白衬衫每天要熨得笔挺。”
“司机说,太太绝不麻烦他,自己一人乘地铁到处走。”
“她自小在外国长大,外国人脾气,所以嫁外国人。”
司机说:“大使馆在东三环北路,往哪儿走到芳园最近?”
“去芳园干什么?”
“他们要听昆曲。”
并排坐着,大丹紧紧握住雅量的手。
他们观赏牡丹亭中《惊梦》一段。
两人都没听懂,要靠一旁字幕解释,可是曲与词中靡靡情意,如同听印度释
他一般,不难引起共鸣。
他轻轻在她耳边说:“杜丽娘盹着了,她梦见情人,哟,他们要合欢了。”
雅量睨他一眼。
他在她耳畔呵气,“我们回家曲吧。”
雅量只得陪他离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