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如新(四十二)
洁如新(四十二)
“不不,你误会,做银行讲的是时机,数字属次,你呢,你与家人亲密否?”
我们又絮絮谈起来。
他们都说:如果你不能同你爱的人在一起,那么,请爱与你在一起的人,译作中文,即珍惜眼前人。
放学我邀请颂棋观赏莎剧王子复仇记。
我同她说:“伦敦重建环球剧场,几时一起去看戏,我首选麦克贝斯,你呢?”
她轻轻答:“我喜欢仲夏夜之梦,轻松愉快。”
我吁出一口气,觉得舒服。
老爸来了又走了,来时一小件行李,去时五大件。
他像是巴不得把最好的都带回去奉献给新妻。
洁如新门前贴出告示,表示不久将结业,客人议论纷纷,恋恋不舍。
“我们并非不支持你”,“是呀,真没良心”,“再没信得过的店了”,“只有洁如新才会把我遗忘在口袋的皮夹子原封不动归还”,“好感动,一次我把金表忘在裤袋”……
“新业主会改作什么店?已经太多咖啡与时装店”,“不会是酒吧”,“不不,该处不准开这种店”。
稍后老金说:“我已把所有文件都准备好,明日我代表律师会到皇室地产公司办事。”
我点点头,“祝你心想事成。”
邵容说:“老金办事能力相当高超。”
此刻在邵容眼中,老金十全十美,是座金矿。
她又说:“水管有些毛病,他一下子修妥,厕所水箱嘶嘶响,他又更换零件,若果与老金飘流到荒岛,我们会生存下来。”
我接上去:“而且天天做海鲜大餐,我这个书生,则肯定饿死。”
邵容哈哈大笑。
我四周围巡视一下。
一只大钟,是一八八九年美国制造,放在店内已经很久,我幼时时时打开玻璃罩拨动时针,又可晚点睡。
搬走这只钟实在不道德,不过,我还是用布把它裹好打算挪走。
还有柜台上一把红木铜字界尺,还是华人尺寸,今日已很少人知道华寸比英寸略长一点。
界尺沉重,妈妈在我最顽皮之际也会拿起尺作势欲打,事实这把尺从来未曾接触我皮肉。
还有,就是几帧黑白老照片了。
幼娟这时打电话来,“妈妈的遗物,你全部装箱,待我来取。”
“妈妈没有太多遗物。”
“真是,她连一副耳环也无。”
“衣服不过是天天穿那种,而且都旧了。”
“我不管,别丢掉,全给我。”幼娟饮泣。
我改变话题,“你们快结婚了吧。”
“不说了。”她挂断电话。
接着几天,我每晚抽时间出来收拾母亲遗物,我把它们放进纸箱封妥搬回家待幼娟来取。
正如我所说,母亲遗物不多,总共三只箱子。
邵容说:“这一套红木傢具你也不要?”
“送给老金吧。”
“我们会好好保存。”
我说:“现在真红木也越发稀有。”
“紫檀一早已经绝种,一日我看电视,一个装修师指着地板说:‘这是紫檀’,笑得我。”
“邵容,我真替你们高兴。”
“老金与我都不知怎样多谢你好。”
我问:“店铺有眉目没有?”
“本来律师说,今日可知答案,可是,忽然出现对手,与我们竞投。”
“什么?”我好不意外。
“大家都没想到,这会是谁?日本人还是韩国人?”
“啊,”我说:“我找律师打探一下。”
“一竞投就不好得手。”
“你们出价多少?”
“老金资本有限,银行允借百分之七十,所以我们不可能多次抬价。”
“对方又出多少?”
“不清楚。”
“有这种事,一爿洗衣店……”
邵容说:“是呀,我叫老金看开点,不是你的,急也没用。”
我点头,“尽了力也算了,凡事不要勉为其难。”
“是谁对洗衣店有兴趣?”
我懒得理会,放了学与小棋逛街吃冰淇淋,是,我已经叫她小棋。
小棋同所有做纯数的一样,与世界的名利步伐有点脱节,比起读历史的我,又略为好些。
我们十分合拍。
工余时间忽然有意义起来,我不再寂寞。
一日,大雨,我吟道:“四月雨带来五月花。”
有人把湿漉漉雨伞收拢:“小哥,麻烦。”
我转头看到金矿,“老金,稀客,你怎么到学校来?”
“有急事。”他脸色欠佳。
“坐下慢慢说。”
“小哥,有人志在必得,以超过底价百分之五十价投洁如新店铺。”
“不可能!”
“事实放在眼前。”
“去,”我站起来,“我陪你一起到皇室地产问个究竟。”
我们匆匆赶到地产公司,负责洁如新档案的是一年轻华女,她笑靥如花,叫我们不好发作。
我开门见山问:“怎么一回事?”
那位刘小姐答:“两位先生喝杯咖啡,卖买地产一向规矩是价高者得,现在有客人愿意出价多百分之五十,我也正想找你,小王先生,对方有一个条件。”
“慢着,”我说:“为什么他要出高价?他是什么人?”
刘小姐答:“我不知他是什么人,我只与他代表接触。”
“他代表是谁?”
“一位周律师。”
我与老金颓然,真人不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