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六)
地尽头(六)
“是吗,我有吗,你那样看我?”
她脸色如常,语气温和得多,“还给你。”
她把那天我给她搽脸的小毛巾递过来。
毛巾上印着哈罗吉蒂,这是一条冒牌货,五块钱在夜小贩摊子上购得。
“你一方面很孩子气,但有时又十分成熟,所以古志喜欢你。”
我连忙说:“我不过是古先生名下一个小伙计。”
“得了,明人面前不打暗话。”
“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到处都是野心勃勃,你虞我诈,高拜低踩的人。”
“因为这是人的天性。”
我叹一口气,“无可避免。”
“让我问你,你认为什么叫成功?”
我答:“当我四十岁的时候,身体健康,略有积蓄,已婚,丈夫体贴,孩子听话,有一份真正喜欢的工作,这就是成功,不必成名,也不用发财。”
曹安说:“这已经够贪心的了。”
“曹小姐,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报答你。”她自手袋里取出一只信封。
“曹小姐,无功不受禄。”
“收下,它会对你有用。”
“是什么?”我打开信封,以为是一张支票,但不是,信封里是一张照片。
相片里一对男女在一条两旁都是桦树的小径里拥抱接吻,照片拍得及其清晰,那男子,正是古志,女子陌生,照片情调极佳,因此不觉猥琐。
我说:“呵,不是古太太。”
曹安冷笑,“这个女子,是郭太太。”
“谁?”我脖子伸长。
“古与郭,郭沛的妻子黎喆。”
我立刻有种观看肥皂剧般热闹刺激感觉。
“照片在巴黎左岸拍摄,那是去年秋季,本来,古志答允揽我到欧洲度假,可是,他改变了主意。”声音里仍然有许多苦涩。
“为什么把机密交给我?”
“因为那天在会议室里有二十个人,不少得过我的好处,可是,见我出事,他们都做鸟兽散,几乎假装不认识我,所以,我把照片送给你做护身符。”
我说:“我用不着它。”
“你真的还年轻,不住高估自身。”
“如果耽不下去,我可以另谋高就,出示照片变相勒索,即使奸计得逞,我也不会高兴。”
曹安摇头,“收起它,相信我,它会有用。”
我关心她,“你呢?”
“我?你还是第一个这样问的人,我会到新西兰北岛嫁人。”
“什么,那里羊只数目比人多,北岛又比南岛偏僻。”
“所以应该是一个清淡天和的世界。”
“你还年轻……”
她苦笑,“实不相瞒,我已四十二岁。”
“我以为是三十五六。”
“咪咪小姐,你真可爱,我,古与郭太太,三人同年,我们曾经做过同学,你看她们多成功,一票中,有丈夫有子女。”
“可是古太太不知丈夫不忠,而且,郭太太背夫别恋。”
“她们都是有办法的人,别担心她们,你倒是为自身多多着想的好。”
“我是无名小卒,谁会为难我。”
“你走着瞧吧,我的话说到这里为止。”
她付账站起,拍拍我的肩膀。
临走前转过头来,“告诉我,他们在背后叫我什么?”
人急生智,我立刻回答:“曹小姐。”
“没有其他不雅绰号?”
“我没听过。”
她婀娜的离去。
我吁出一口气,发觉背脊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
我把那藏那边照片的信封贴在牛津大学出版社英汉双解辞典的扉页。
我不希望它会救我的命,这不过是月薪的八千的工作,我随时可以转头离去。
第二天早我如常上班,王成名看到我闲闲的说:“咪咪,今日由你向新的客户推荐月饼包装。”
这不是给我踩香蕉皮吗,那月饼包装计划叫人技穷,试想想,月饼怎样包装都只是月饼,再夸张就是浪费,要捱环保人士赌咒。
我接过两三张示意图,看看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我连忙找资料好让客户有更多选择。
这时古志也回来了。
仍旧穿着白衬衫卡其裤,他看视所有工作程序,同我谈了几句,”有无信心?“
我答:“请给我尝试机会,”他给我胆子:“我做旁听。”
我好不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