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十)
地尽头(十)
我上车,关上车门,他熄掉音乐,把车驶上山顶。
停好车,他问:“与男朋友来过这里吗?”
我微笑,“我的朋友都背背囊穿球鞋搭公路车,没有跑车,古先生,你有什么话好说了。”
他看着我,“你对我特别不客气,平起平坐,话多得很,可是在郭沛面前,一声不响,驯如绵羊,由此可知,你喜欢他比较多。”
我啊哈一声笑,“现在已经下班了。”
“阿郭长得英俊,自少年起就占便宜。”
我好奇,“你们自小认识?”
“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他主外,我主内,两人合作。”
“你们是一对成功的组合。”
“谢谢,我要说的话是:我打算升你级位,给你一间宿舍,及私人办公室。”
我爽快问:“有什么特别要求?”
“陪我读大学。”
我微笑,“诗云,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引的是诗经国风诗句,之子,是这个女子,于归,女子出嫁。”
“听你娓娓道来,特别好听。”
“就这样已经足够升级?可惜大学不是一本厚书。”
“老实说,我怕郭沛同我抢人,先提升你,他就不能拿你做私人助理。”
我轻轻说:“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知止,是竖立人生目标,这个目标,不是很高远玄虚,而是指生活中,何种身份,便尽何种责任,古先生,我只是一个小伙计。”
古志看看我,“你把大学一书背得滚瓜烂熟。”
“我还会背红楼与水浒,你要不要听?”
“你真是一个有趣的女孩子。”
我说:“该回家了。”
他感喟:“家早已变成一个淋浴换衣服的地方。”
来了,来了,下一句必然是家人不了解他。
“子女呢,他们总不能不听你说话。”
“我只得一个儿子,与你差不多年纪,伦敦经济学院毕业,在华尔街工作,忙得要命,试过一个月没有音讯,直至我叫朋友到他公司找人,原来他一连几天睡在办公室,把公司当防空洞,这个夏季有一个星期的假期也与金发女朋友到希腊度假,我已有一年没见过他,听说留了胡子。”
我好奇,“郭先生呢,他可有子女?”
他不肯说:“那你要问他了。”
车子已经驶到我家楼下,“嗯,老房子。”他说。
我轻轻说:“宿舍可不能太小,我与外婆同住。”
他很高兴,“你终于接受我的邀请。”
回到家才知道有多累,洗一把脸已经筋疲力尽倒在床上熟睡。
做梦看到自己站在台上背书:“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人有理性,用其天赋,研求事物道理,自然会得到知识,这就是朱子所讲‘即物穷理’的意思……”
可是梦中老师嫌我背得补货,只打八十四分,我又惊又吓,急得满头大汗。
电话铃不住的响,是殷红冷冰冰的声音:“郭先生叫我们立刻回公司办公。”
“喂,今天是星期六。”
“车子十分钟后到阁下门口,逾时不候。”她啪一声挂断电话。
我跳起床奔进浴室打开蓬蓬头迅速梳洗,这也难不倒我,我一向行动如行军,换上白衬衣与蓝布裙冲出门,在楼下还用毛巾檫头发。
这时公司车停在门口,原来殷红已在车上,我急急上车,看看手表,才早上八时。
殷红铁青面孔,抬高声音问:“你穿人字拖鞋上班?你连头发也没有吹干。”
我竟忘记换鞋,我轻轻说:“但是我记得刷牙。”
殷红忽然骂我:“我做了郭先生助手两年,你居然在短短一天之内把他霸占。”
我轻轻说:“殷红,让我们做朋友,不要做敌人。”
“永不!朱咪咪,你是妖怪。”
我低声下气,“殷红,我已升级,我不是任何人的助理,我已是组长。”
殷红的面孔由红转白,忽然噤声。
“我不是你的敌人,让我们做朋友吧。”
她结巴的问:“谁升你级?按年资,我比你早进公司。”
“古先生升我,你是郭先生属下。”
殷红看着我,“朱咪咪,你好聪明。”
我苦笑,“光是聪明吗,不是因为肯学肯做吗?”
殷红双眼渐渐发红,“我技不如你。”
我握了握她的手,“少一个敌人,比多一个朋友还好。”
车子到达公司,我们一起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