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二十五)
地尽头(二十五)
我拉一拉身上旧毛衣,站到医院门口透气,却看到积克凯达与温医生朝我走过来。
我抹去眼泪招呼。
“温医生都同我说了,有病慢慢治。”
不知怎地,我拉住他的袖子不放。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放在唇边吻一下。
温医生只装作看不见,她说:“我会为病人尽力”。
这时,凯达问我:“旅行可需要改期?”
我摇头:“不相干,这病已不是朝夕之事。”
“你很勇敢。”
我双膝已经软弱,被他鼓励,又站的笔挺,日后,如果有人问:“你与白头翁在一起,是纯为经济利益吗?”我会说不,如果不信,我不予解释。
这时,我看到母亲的身影在电梯口一窜而过。
外婆过两日出院,有张妈周全照顾我相当放心。
母亲又来了,这次她说:“我一向最疼爱是你这个女儿。”
我打开门:“外婆,我出去一下。”
母亲拉着我:“你有钱就拿出来。”
我挣脱她的手。
“你当心雷公闪电转弯劈死你!”
是吗?那我就少挨数十年了。
我拂袖而去,到黄昏才回去收拾行李。
外婆问:“你在什么地方?”
“图书馆,找旧照片资料。”
“我倒是有一大盒老照片,”外婆说,“我不知你有兴趣。”
她停一停然后说:“对生母不必太苛刻。”
我微笑,“怎么都怪我一个人呢。”
“因为你年轻有力,且比人多读几年书。”
我掏出支票簿,写上一个数目,递给外婆。
“你自己还有吗?”
“有,”我伏在她膝上,“我是财主,财帛取之不尽,我是沈万三,家有聚宝盆。”
外婆笑了,下巴扣在我头顶,把我抱紧紧。
在一个阴天,我提着行李上车,直赴飞机场。
在飞机舱我真有种解脱的感觉,暂时把生活烦恼丢下也是好的。
到了庄园,人人叫我朱小姐,我在大厨房里做宽面吃,用鸡熬了汤,剪些芹菜点缀,别有风味。
书房每天都有人出入,与我无关,我不去理闲事。
一日,正在偏厅旧红色丝绒沙发上打盹,凯达唤我,我睁眼摸摸身边金色寻回犬,“起不来,”我说,“就这样算了,别叫我。”
凯达微笑,“二十多岁就说这种话。”
“真的,我又不会比现时更加年轻好看能干,再活百年也无意思。”
“换上衣服,我们一起吃饭。”
我抬头看到长窗外深紫色天空,彤云密布,象是要下大雨的样子,“呵!”,我说:“象咆吼山庄。”
他微笑,“外国人就知道这基本蹩脚小说。”
我反问:“什么叫好?”
“乔叟的坎达贝利故事你可知道?”
我悻悻然,“对,还有整套尊邓及赫胥利。”
他大笑,“过来,坐近些,陪我说话。”
我躺在狗背上,“舒服得不想动弹。”
雷声轰轰,仆人近来看视窗户。
我好奇:“你的妻儿呢?”
“我从未结过婚,亦无子女,即是说,我没有承继人。”
“你一直独身?”我很意外,“真没想到。”
“陪我的,只有一图书室的书籍。”
“那多么高贵。”
“也很寂寞。”
仆人说:“晚餐准备好了。”
“去,”他说,“去换衣服。”
“有客人吗?”我意外。
这么坏天气,谁会老远来庄园赴约?
我上楼梳洗化妆,看到床上平放的衣裳,不禁呆住。
那是一件五十年代式样束腰乔琪纱裙子,极淡的粉红色叫“天使呼吸”,用银线绣上眼泪花纹,配着同色鞋子。
枕头边放着肉色丝质内衣裤,胸衣没有太大的承托力,胜在自然。
我轻轻换上衣裳,女仆敲门进来,她手上捧着一只旧丝绒盆子,里面放着粉红色珊瑚镶碎钻的滴水型耳环,呵,他都想到了。
这是我要扮演的角色吗?
他一定会说:“你看上去与当年的她一模一样。”
我俩的脸型五官,其实无一相似。
客人已经来了,看到我,两人一起站起。
凯达为我介绍:“史律师是三十年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