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二十九)
地尽头(二十九)
他比我先开口:“没问题。”
我与他挤在丝绒沙发里,头藏在他腋窝内,“这张沙发从何而来?”
“与所有家具装修在这屋内五十多年,童年时我与家母时时这样依偎着说故事。”
“什么故事?”
“哥利伐与大人小人国,小飞侠与永不地,金银岛,鲁宾逊漂流记,到长大识字,亲自阅读,发现情节远不如母亲讲的动人。”
“啊!”我由衷感动。
“我们动身去伦敦吧!”
我们乘小型飞机来回,丈夫进医院检查,我叫司机
载我到榛路,他踌躇:“夫人,让我查一查街道图。”
榛路好似并不出名。
半晌他说:“知道了。”
他把我载到嘉瑶旧居。
我抬头一看,依稀相识,可是,楼梯口並没有记忆中宽大,外墙剥落,残旧不堪,这里?
正在发呆(这个字不认识,我姑且当做呆),一只腊肠狗斯斯然走下楼梯,一见人、胆小的它往后缩,我脱口而出:“殊鲁,是你吗?”
它的主人朝三暮我看来,“是哪一位?”
我认得他,他是嘉瑶家里那个多情表哥,可是,他不如照片英俊,他十分瘦削,而且神情傲慢。
我轻声发问:“嘉瑶在吗?”
他上下打量我,“嘉瑶结婚了,随丈夫住在新加坡。”
他不想与我多说,牵着狗往街上走,到门口,看到车子与司机,才回头再看我一眼。
我微笑,“你呢,你与女友结婚没有?”
他忽然黯然,但是没有回答,朝对面小公园走去。
这时我知道,山上只有三日,世上已千年,事变情迁,榛路再也不是从前的榛路,是记忆愚弄了我,像凯达,他说什么都坚持,我象他小女友微微,我们都错了。
司机不放心,走得近一点。
我看看二楼窗户,静静离去。
以前一直想:假使一日身边有钱了,必定要置榛路公寓,今日,我只希望外婆与丈夫身体健康。
史律师在摄政街公寓等我们,他告诉我:“大家都很高兴意外,积克病况首次受到控制。”
我高兴得哽咽,掩住喉咙,笑声如一只青蛙,失态到极点。
史律师微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滤,滤而后能得。”
我答:“谢谢你。”
“不客气。”
真没想到一个外国人对中文有如此认识。
这时丈夫推门进来,“什么事?”
我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史律师笑着离去。
我建议:“我们回去看外婆吧。”
“医生吩咐我暂时不要远行,抱歉。”
“我回去几天即返。”
“如果可能,把外婆接来同住。”
“我试试说服她。”
在飞机上我坐在一个贵妇旁边,她全身精装打扮,显示身份,忍不住与我攀谈:“你在剑桥亦或牛津?是读医科还是法律,家住山上哪条路?”
我装作呼呼大睡。
心中焦虑,挂住外婆,算一算,已经离开老人十多天。
车子到了,飞奔上楼,“外婆,外婆。”
外婆抬头,“小咪。”她与我紧紧拥抱。
她身上与丈夫一样,发散特效药气味。
我黯然神伤。
“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这孩子就是这点古怪。”
张妈真是好帮手,什么都肯做,立刻捧出点心招待。
“见到母亲没有,她说找你。”
我轻轻把结婚的事告诉外婆。
她仔细听罢,叹口气:“只要你高兴。”
我回答:“我很好。”
电话下边,压着几张字条:汪翊先生找,我立刻回电。
他可算是我在本市唯一朋友。
“呵,朱小姐,你回来了。”他声音很高兴。
“是想请我喝茶吗?”我调侃他。
他可没有顺着杆子上,他说:“请你到办公室来一次可好。”
“我立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