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四十七)
地尽头(四十七)
苏杏点点头离去。
茶几上放着当天日报,我随手翻开,看到娱乐版上一张照片:华南新影后赵欣红与男友罗光甫共庆生日。
罗光甫,这名字真熟,我讪笑,他还是老样子,笑嘻嘻从不避镜头,照片虽然不大,可是清晰地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绳子,上面串着字母珠,拼出“红”字,他的惯技。
他的秘书抽屉里一定有一大盒这种珠子。
再为这种人伤心,不是他不是人,而变成我不是人。
我吁出一口气,背脊已经止血。
我并没有把我名字珠绳铰碎扔掉,这样戏剧化火气大干什么,我当然也没有再给他电话。
整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我蜷缩到床上,不幸中之大幸,我毋须告假,爱睡到几时都可以。
我用小小影碟机器放枕边看旧爱情电影,时时睡着,醒转再继续看,也仿佛没有错过什么。
苏杏与周桃两个妹妹轮流每天下班看我,带来我喜欢食物:炖甜蛋、云吞面……
没想到平时最难相处的亲人如今有说有笑。
可是不久要求就来了。
“咪姐,妈妈说房子最好转到她名下。”
我摇头,“不行,我最了解她这个人,她并非想耀武扬威:不出三天准把屋契押掉套现炒卖股票,而且一定输精光,到时你们又要找地方住。”
苏杏低头,“是她叫我们这样讲。”
“那你们别来好了。”
“咪姐,我们也了解母亲。”
“那就好。”
她俩告辞,我以为她们以后不来了,可是不,下班后她们还是准时到,帮我收拾家居,闲话家常。
丽蓉催我:“帮我看店,最近生意差。”
我摇头,不想出门。
“对了,我请不起你。”
“你毋须用激将法,我怕见人。”
“所有人?”
我感慨地点头,“全世界,人心可怕。”
“对,狗比人可爱可是。”她取笑我。
我知道自己瘦了许多,衣服都不合身,更加躲在家中不愿外出。
一整天可以不说一句话,周桃担心说:“咪姐,这是为什么?”
我安抚她:“我无话可说。”
“我到那人办公室去放炸弹。”
那人,那人是谁?
电话铃突然响起。
周桃四处找电话,在抽屉里找出,听了一回,“是,她在,你是哪一位?”
我抬起头,不会是他吧,接着,周桃说:“请你等一等,我看她是否睡着了。”她轻轻说:“一位汪先生。”
我一听,苦乐参半,悲喜交集。
我接过电话:“汪先生你好。”
忽然忍不住,泪如泉涌,像罚留堂的小学生看到有家长来接时才敢放胆痛哭。
“朱小姐,我刚自甘肃回来,带回首酿一瓶葡萄酒,请你这位大股东品尝。”
“你不是在新疆?”
“我们三只井底之蛙走到敦煌南湖乡,发觉当地葡萄种植面积达一万四千亩,产量四千五百万公斤,立刻着手研制酿酒,朱小姐,若果墨西哥人可讲仙人掌酿成著名塔基拉,这翠绿葡萄为什么会输给法国波都?”
我微笑,他的口气够豪。
他绝口不提我的私事。
而其实,他是知晓的吧,有什么能瞒得过汪翊的法眼?
我问:“你此刻在什么地方?”
“你家门口,可以敲门吗?”
我抹去眼泪,“你还记得我住什么地方?”
“我有地图。”他调侃。
我出去开门。
汪翊果然站在门口,他挽着两只麻包袋。
他又黑又瘦,可是精神奕奕,“朱小姐,这只果子味奇香,估计会受女士们欢迎。”
他自麻包袋里提出酒瓶,我吓一跳,原来是一加仑大小酒壶,用冰块裹着。
他打开酒瓶,斟出两杯,“来,试一试。”
我叫周桃过来,她笑说:“妈妈叫我不要喝酒。”
汪翊赞:“好家教。”
我喝了一口酒,嗯,香溢无比,可口易饮,是一种年轻女子喜欢的口味,我一饮而尽。
“怎样?”汪翊语气中有许多盼望。
我点头,“当中有点桔皮芬芳,何故?”
“这是密笈。”他故作神秘。
“加滴香精罢了。”我取笑他。
“这是南湖葡萄酒庄园的PremierGrandGlassés。”
我喃喃说:“但愿毋须血本无归。”
他又给我看酒瓶式样。
我轻轻提出意见:“按照传统白酒瓶子做,切忌标新立异。”
“朱小姐,人家加国冰酒的瓶子又细又高,优雅别致。”
“我就是嫌那瓶子容易推跌,不好放。”
他凝视我,“朱咪,你的精神比我想像中好的多。”
“我是铁汉。”
“不,你伪装工夫到家而已。”
“你就别挖苦我了。”
“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中等身材,普通五官,方型面孔,方型手掌,一个平凡的人,却有着出奇精灵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