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七)
蝉(十七)
“你自己当心。”
“我懂得。”
“钱紧紧抓手里,不要轻信人言,不要与人夹份做生意,同情心不得泛滥。”
祖琪笑着离去。走到门口,收敛笑意,累得肩膀发酸。她能不来吗,不行,情理上说不过去,来了,也不过干坐着,她又不是医务人员,只好算精神支持。
车子还没有驶过来,幸亏时间早,大堂没有人,她靠在长?上等车。
祖琪闭上眼睛,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祖琪?”那人的语气像是不大相信会在这里碰见她。
祖琪睁大眼,看到熟悉的面孔。
那人笑,“你老是记不住我的名字,我是渡边。”
“咦,你好。”
“来探访亲友?我送你可好,这种时候叫车不易。”
“劳驾你了。”
“我们时时在街上碰到。”
“是!”祖琪笑,“不可继续如此见面,人家会疑心。”渡边也笑,“祖琛在那边还好吗?”
“很好,他们夫妻相敬如宾,到南极洲也一样快乐。”
渡边鼓起勇气,“祖琪,去喝杯咖啡可好?”
“待我换件衣裳。”
他大喜过望,“我先送你回家。”
车子回到胜利路,客人已经散去,佣人在收拾杂物,见她回来,迎上招呼。
祖琪请渡边在偏厅等,她上楼淋浴更衣,仿佛回复到少女时期,男孩子又在楼下耐心地等。她换上白衬衫,还没擦干头发,已经倒在床上睡着。
渡边一直在楼下坐着。
佣人见个多小时过去,便上楼看一下,只见女主人已经睡着,一时不会醒来。
她同客人说:“这位先生不如先回去。”
渡边踌躇一下,“不,”他听见自己说:“我等她。”
佣人只得让他去。半晌,端来茶点,以及两份报纸。
渡边当自己家一样,细细读完日报,吃了早点,又到花园散步,始终没离开彭家。他并没有不耐烦,几个钟头一下子消磨掉。
渡边刚才碰见祖琪,浓妆、憔悴,像迷路天使,不知怎地会在医院出现,他代一个朋友取药,一出来就看到美丽寂寥的她。
他情愿坐在这里等。
中午,佣人请他用饭。
小小一碗鸡汤,一碟青菜,又煎了一条鱼,渡边吃了三碗饭。
然后,他坐在安乐椅里听音乐。
下午三时,祖琪醒来,肚饿,下楼找人,忽然看见渡边,才想起曾叫他等,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五六个小时。
“啊,不好意思。”
渡边笑着除下耳筒,“没关系。”
“外头已经收拾好,请出来坐。”
佣人这时过来说:“小姐,不见好些银器。”
祖琪随口说:“去总店配回好了。”
她转头同渡边说:“打理一头家真琐碎。”
渡边笑:“现在,可以喝咖啡了吧。”
祖琪问:“有没有发觉这间屋子静得耳边嗡嗡声?”
“我没发觉,我认为很舒服。”
他长得高大,与祖琪说话的时候喜欢双手插裤袋里,侧着头留神。
这种姿态文雅有礼,完全属于读书人,与郁满堂的直接耿直不同。
小生意人往往不顾细节,只求公司赚钱,毫无情趣。
祖琪同自己说,要不要放肆一下?这可是个机会,或者,他会得给她生活添些颜色。
渡边抬起头来问:“在想些什么?”
“祖琛有无告诉你关于我的事?”
“祖琛是君子。”
“说得真好,你呢,把所有借来的书归还没有?”
渡边只是笑。
他竟在彭宅逗了一整天。
真可怕,屋子里什么都有,佣人不住捧各式食物饮料出来,他们下棋、读书、聊天,傍晚大雨,他更不想走。
女主人妆奁一定丰厚,维持这样一个家实在不简单,她色彩神秘。
吃完晚饭,她才送他走。
祖琪斟出酒来,喝一大口。
她对空气说:“怎么样,祖璋,你觉得这人如何?”
隔一会儿,她又回答:“同你一样,十分有生活情趣。”
她并没想过要同谁共渡余生,因此叹口气,“祖璋,我真觉寂寞。”
她抱着酒瓶发呆。
第二天,渡边带她去一个文艺聚会。祖琪觉得十分新鲜,在场者都是诗人,有些已有诗集出版了,有些尚未成名,都努力创作,并且当场朗诵诗篇。
祖琪坐在角落,有一个中年人朝她走近,睁大双眼说:“晶莹的你感动了我,在这一剎那我相信确有上帝。”
祖琪骇笑,觉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