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宝(十)
喜宝(十)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我奇问。
“呀,这是一个秘密。”
聪恕与聪慧的脸盘与笑容都像他。
“再见。”我推开车门。
“几时?”他问。
我回转头,“什么?”
“你说‘再见’,我问‘几时再见’。”他说道。
我的酒完全醒了。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是。”他微笑。
我再问一次:“你说,你要再见我?”
“为什么不?我太老了吗?”他有那份诚意。
“当然不!但是——”
“但是什么?”
我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几时有空?”他打铁趁热。
我睁大着眼,心狂跳。
“明天下午两点。”他说,“我的车停在这里,OK?”
我呆子似地点头。
“你上楼去吧,好好地睡一觉,明天见。”他又微微笑。
我转身,腾云驾雾似地回到家中。
2
老妈咕哝:“是有这等女孩子,一大到晚野在外头,也不怕累死。”其实是心实喜之的,这年头生女儿,谁希望女儿成日呆在家中。
我往沙发一倒,实在支持不住了,睡着了。
第二天醒得早,但不比老妈更早。她已经上了班。空中小姐做得过了气,她便当地勤,地勤再过气,便在售票部做事。她大概就是这么认得澳洲佬咸密顿的。对她有好处。
我在喝牛奶,一边对昨夜的事疑幻疑真。
我拿一面镜子来搁在面前。看了看,还是这张脸。勖存姿看中的是什么?
而且他到底有多大岁数了。五十?六十?没想到东方男人的年龄也那么难以猜测——可是为什么要猜测。为我的自尊心。我尚未到要寻找“糖心爹哋”的地步——但为什么不呢?心中七上八落。
这对勖存姿不公平。他是一个很具吸引力的男人。
即使他没有钱,我也会跟他出去约会——约会而已。
聪慧的父亲……勖存姿,存姿。一个男人的名字有一个这样的字,为什么。我会问他。我并不怕他。一点儿也不。
约会一个女孩子并不是稀奇的事。一个男人生命之中一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一个女人的生命之中也有许多许多的男人。
以前的女人可以坐在兰闺中温馨地绣上一辈子的花,现在这种时节已经过去。约会女友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是很开通的。
在家呆到十二点,勖存姿的电话来了,是他的女秘书搭的线,他那亲切的声音说:“别忘记我们两点正有约会。”我放下电话,觉得很满足、踏实。就像接听长途电话,可爱的男孩子在八千里外说:“我想你。”其实一点实际的帮助也没有,薪水没有加一分,第二天还是得七点半起床,可是心忽然安定下来,生活上琐碎的不愉快之处荡然不存,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个恍惚暧昧的笑容,一整天踏在九层云上。
我居然可以吸引到勖存姿的约会,这恐怕就是最最大的成就。
正当我要出门时,老妈打电话来,叮嘱这个叮嘱那个。我叫她别担心,尽管自由地去结婚,或许我会买一条绣百子图的被面送给她。
她说父亲要见我一面。他书面通知老妈的。
我沉默一会儿,我说:“我没时间给他。”
“他无论如何还是你父亲。”
“我没有温情。我姓姜,姜是我的母亲的姓。”
“你自己告诉他。”
“不,你告诉他。”我说。
“我不愿与他有任何接触。”老妈说。
“我也一样。”我说,“叫他去地狱。”
“你叫他去。”老妈挂上电话。
我拉开大门,电话铃又响,是勖聪恕。他问我记不记得他。
“是,我记得你,”我哈哈地假笑,“当然我记得你。你好吗?”
我看手表,我已迟到了,勖聪恕父亲在楼下等我。
他迟疑一刻问:“今天晚上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