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宝(四十)
喜宝(四十)
“上去,我陪你上去。”宋家明的语气肯定坚决。
我瞪着宋家明。“不……”
“他的身体一向不好,这种情形已发生过一次,别惧怕。上楼去,让辛普森太太替你搽洗伤口。”
我拉住宋的衣角,半晌我问:“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他侧转头去。
丹尼斯说:“我在这里等,有什么事叫我一声。”
辛普森太太替我放好一大浴缸的热水,把我泡下去。宋家明坐在我床上。
他说:“像杀猪。”他还是幽默,“古时杀猪就得用那么大缸热水。要不就像生孩子。我总不明白为什么生孩子要煲热水。”
我在淌泪。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但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淌下来。
辛普森太太替我擦干身子,敷药。
我如木人一般,还只是流泪。我一生之中没有任何事再令我更伤心如今次。
我觉得罪孽深重,对不起勖家的人。
穿好衣裳,自浴间走出来,辛普森太太替我穿衣服,束起头发。
宋家明叹口气。他用很轻的声音说:“真想不到。勖老先生爱上了你,而你也爱上了他。”
“什么?”我问。
他叹一口气,不响。
“什么?”我再问。
宋家明说:“医院也有通知我,但是医生说他只想见你,我赶来接你,辛普森大大说你已经走了。”
“你有没有看到他?”我问。
“他没有说要见我。”宋家明答,“他只说他要见你。”
“他没事吧?”我问。
“我们明早再去看他。”宋答,“不会有事的。”
我们下楼,与丹尼斯三个人坐在客厅,直到天亮。
天亮我们到医院去,丹尼斯回宿舍。家明坐在门口,只有我一人进病房。
勖存姿身上的管子已经减少很多,护士严重警告我:“你别惊动他。”
我点点头。
我蹲在他身边,维持最接近的距离,握住他的手。
他张开眼睛,看到是我,微微点头,又闭上眼睛,嘴巴动了一动,想说些什么,我把耳朵趋在他嘴边。
“我老了。”他说。
我拼命地摇头,也不知道想否认些什么,脸埋在他手中。
“你可以回去了,好好地睡觉,好好地念书。”
我说:“是。”
“我出院来看你,你不必再来看我,没去成巴黎……”
我点头,又摇头。
护士过来,轻声对我说:“不要说太多话。”
我拉住勖存姿的手,吻一吻。“我走了。”我说。
他闭着眼睛点点头。
我走出病房。
家明与我并排走出医院。“他有没有要见我?”他问。
我摇头,轻飘飘地跟在他身后走。
“有没有要见聪慧聪恕?”家明又问。
“没有。”我说。
“医生说他很快会出院。”家明说。
“我不知道他有心脏病。”我说。
家明停了停,然后说:“请恕我无礼,姜小姐,其实关于勖存姿,你什么也不知道。”
“是的,你说得对。”
“他很有钱。”宋家明开始说,“你知道的,是不是?其余的我们也不懂得太多。”
我听着。
“他的生意在苏黎世,常去比利时,我怀疑他做钻石,但他也做黄金,有造船也有银号。他跟全世界的名人都熟,很有势力。他最漂亮的公寓在巴黎福克大道——住蒙纳哥的嘉丽斯王妃隔邻。”
我慢慢地走着,家明一直不离不即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