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三十八)
胭脂(三十八)
“乱讲。”
“人总要死的。”
年轻人一颗心很狠。
“其实我们一年也见不到外公三次。”
我叹口气,改变话题,“你拍完戏没有?”
“拍完了。不过现在帮忙做场记。”
我忍不住问:“你把乔其奥全给忘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你没有回答我问题。”
“忘了。”
“很好,能够忘记真是福气。”
陶陶拉开床头灯,看见我吓一跳。
我笑,“可是成了蓬头鬼了?”
“一笑又不像,好得多。”
她扶我洗了头、帮我吹干,编成辫子。我觉得太阳穴上松了一点。
我缩缩鼻子:“什么东西烧焦了,粥?”
“不是,早熄了火——哎呀,是药。”
一小壶神曲茶烧成焦炭。
我瞪着陶陶,忍不住笑起来。
死不去就得活下来。
还不是用最好的浴盐洗泡泡浴。
父亲自医院回家,继续接受电疗,我每日下午去看他,情形并不那么坏,只是支出庞大。
一连好几天都没见世球在华之杰出现。
一日大清早,我回到写字楼,看见他坐在我桌子上喝黑咖啡,西装襟上,别着块黑纱。
我一震,手上捧的文件险些儿跌在桌子上。
他抬起头,一切尽在不言中,眼神很哀伤。
“世球。”我无限同情。
“我只觉得体内一部分经已死亡。”
“什么时候的事?”我拉张椅子坐到他身边。
“前夜。”
“你父亲如何?”
“自那时开始不食不眠。”
“我没看见讣闻,自己也病了数天。”
“我母亲是一个值得敬爱的女人。”
“一定。”
“我是这样伤心,之俊,我竟哭了,生平第一次流下眼泪,我心如刀割。”
“我知道。”
“她一生寂寞,之俊,她也知道父亲并不爱她,而我又那样不羁。”
“我认为你父亲是爱她的。”我说。
“你也该知道,爱情不只是手拉手或者跳热舞。”我说。
“但是他们甚少说话。”
“爱情亦不是发表演说。”
“他亦不称赞她。”
“爱情不是街头卖艺,敲响铜锣。”
“他爱她?”世球微弱地问。
“当然。他更溺爱你。”
“我一直认为他爱的是你母亲。”
“世球,在他的感情世界里,总容得下一个老朋友吧。”
他释然,呼出一口气。
“世球,你爹没事?”
“你们真的像对父女。”他说,“我很妒忌。”
“去你的。”
“你爱谁?你生父还是他?”
“不选可不可以?”
“不行。”
我说:“其实我与父亲没有沟通,我认为他性格上充满弱点,但不知恁地,有事发生,我自然会扑过去,看他吃苦,恍若身受。”
“那么同样的事发生在叶成秋身上呢?”
“他那么强壮,谁理他,”我忍不住说真话,“我们生疮,去找他,他长疱疱,他自己打理,谁管他?”
“这太不公允了。”
“什么人同你说过这是个公平的世界?咄!”
愁眉百结的世球也被引笑。
过一会儿他说:“我父亲是个寂寞的人。”
“我相信,”我喃喃说:“HE’SLEADEROFTHEBAND.HE’SALONELYMAN.”
“你也听过这首歌?”
我点点头。
“我也寂寞。”
我毫不容情地大笑起来。
“你总是踩我。”
“因为你从不介意。”我称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