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四十七)
胭脂(四十七)
她们都嫌我,巴不得我被贬沧州,有那么远去得那么远,少在她们头上泼冷水。
听见我要再出发北上,乐得喜不自禁,全部兴奋不已。
这就是有工作的好处了,我自嘲,没人需要我?工作需要我。
这次天气比上次更坏,大雨倾盆,粗如牛筋,白花花地倒下来,不到两天,有一半人患上感冒,苦不堪言。
我当然首当其冲,头上像灌着铅,鼻塞,喉咙沙哑,影响体力,不过还得撑着做。她们教我吸薄荷提神。
不过这一次大家熟络,更似兄弟姐妹,办起事来,效果特佳。
一日下午,世球对我说:“之俊,趁空档我与你出去溜达。”
“我想睡一觉,眼睛涩,胸口闷。”
“真没出息,伤风而已,哼哼唧唧,鼓一口气,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保你认为值得。”
人到中年,除非天赋异禀,往往心灵虽然愿意,肉体却软弱了,力不从心。说什么年纪不重要,心情轻松就可以等等,都是假话;根本上我已认为任何新刺激都不再比得上充分舒畅的睡眠。
“我不去。”
“一定要去。”他不放过我,“这是命令,我已租好车子,来回两小时便可。”
“我不信你敢开除我。”
“别挑战我!”他恼怒。
我只得跟他上车。
世球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辆吉普,一路开离市区,往郊外驶去。
开头尚见到脚踏车群,后来人迹渐稀,我昏昏欲睡,一路上唉声叹气,到后来不禁起了疑心。
“去哪儿?”我问。
他狞笑,“带你这只懒猪去卖。”
我不在乎,卖得出去是我的荣幸,什么年纪了。不过嘴里没说出来,以免有烂达达之感。
我擤鼻涕。
道路开始泥泞,但路边两侧都植有大树,树左旁是一片大湖,水光潋滟,吸引我目光。
“是往地盘?”我问。
“再过二十分钟就到。”
哗,还要二十分钟,我背脊骨如要折断,这个玩笑开得不小。
世球递一只行军的水壶给我,我旋开盖子喝一口,意外地发现是庇利埃矿泉水,心情便轻松起来。
我笑说:“我,珍,你,泰山。”
他转头看我,“这不是蛮荒,别拿自己的地方来闹玩笑。”
他脸容罕见的严肃,与平日大不一样,我噤声。
车子停在一组村屋前,下车的时候,我几乎举不起双腿。
雨停了,但隆隆雷声自远处转来,随时会再下雨。
世球与迎出来的当地人交谈一阵,然后过来叫我随他上山。
山!
我仰头看着那行近千级的石楼梯发呆。
世球握我的手拉我上去。我咬咬牙,迈上第一级。
头十分钟我几乎没昏厥,气喘如牛,肺像是要炸开来,双膝发软。
世球容忍地等我回过气来。
我心中咕哝,要卖,总也有近一点的人口市场,何苦折磨我。
说也奇怪,继续下来的十分钟,走顺了气,慢慢地,一步一步向上,反而觉得神清气朗,鼻子通顺,头也没有那么重,出了一身汗后,脚步也开始轻。
世球一直拉着我的手,他停下来,向前一指,“看。”
我抬头。
在我们面前,是座典型的中国古代建筑物,占地甚广,隐隐的亭台楼阁向后伸展,不知有多少进,都遮在百年大树之中,无数鸟鸣与清新空气使我觉得恍如进入仙境,但毕竟红墙绿瓦都旧了,且有三分剥落,细细观察之下,木梁也蛀蚀得很厉害。
我坐下擦汗。
世球兴奋地问:“如何?”
“这是什么地方?”我所知的,不外是祈年殿及太和殿。
世球温和地答:“你这个知识贫乏的小女人。”
我只得苦笑:“请赐教。”
“这是鼎鼎大名的佛香阁,清康熙四十二年建成,至今有一百八十年的历史。”
我并没有感动,数百年对我们来说,算什么一回事。
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难道这是华之杰另一项工程?
“有关方面跟我接触,他们请我们复修这座佛香阁。”
我缓缓站起来,意外得张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