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1月10日清晨,费米教授家的电话铃声响得与平时不同,它突然惊破了寂静,尖锐地响得透进被窝。夫人加蓬被迫起床,迷迷糊糊地到厅堂上去,拿起了听筒。
“是费米教授家里吗?”
“是的。”
“我特别通知您:今天下午6点钟,斯德哥尔摩会有电话给费米教授。”
斯德哥尔摩的电话!她立即清醒过来。她猜想得到,来自斯德哥尔摩的电话为了什么。她急促地跑回寝室,她的拖鞋打在木地板上,声音比平常更响。费米的头还埋在枕头里,呼呼大睡。
“醒来,费米!晚上斯德哥尔摩会有电话给你!”
费米立即警觉过来,但很镇静,用臂膀支着身子说:
“那一定是为了诺贝尔奖的事情。”
“当然啦!”费米夫人说。
他们能够猜到斯德哥尔摩方面来的消息,是因为早就有人给他们透露过要得诺贝尔奖的。
本来,费米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得什么奖。他并不喜欢揽取荣誉,宣传自己。可是,这个奖对他太重要了。斯德哥尔摩来的电话,关系到他和他的全家的一个大的行动计划。太重要了!
“让他们庆祝一番,”加蓬说,“今天不要工作了。我们一道出去好吗?”
她说的“他们”,指的就是物理学研究的同行们。
一会儿,费米夫妇就在街上购置东西了。他们每人买了一只手表。
加蓬非常喜欢,却又有些后悔:对她来讲,好像显得奢侈了些。
“我们花了这么多的钱,要是晚上的电话不是关于诺贝尔奖的事情,那怎么办呢?”加蓬对丈夫说。
“电话大概90%和诺贝尔奖有关。就算无关,我们也还是买得起两只手表的。买表是对的,有用而又不引人注目……”
下午的时间过得非常慢。加蓬每次从厅堂走过时,心里总在向那毫无动静的电话机问:六点钟永不会到的吗?
才5点15分,费米夫妇二人就坐在客厅里等电话。他们的客厅宽大舒适,镶花地板和板壁都闪闪发亮。在那阳台的细木地板上,儿子基里奥曾碰肿过他的头,好几天都绷着纱布。在过道那边的卧室里,女儿妮拉正低头在为弟弟读一篇故事。妮拉曾患过麻疹。在客厅隔壁和那绿大理石浴室里,曾装设了临时的消毒器具。在客厅一角的长椅旁,基里奥曾因把预备用来招待小朋友的一盘点心吃了一半,而被罚面壁……
突然,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正在沉思的加蓬被惊得一下跳了起来。
“我去听!”加蓬对费米说,便匆匆向电话跑去。
不是斯德哥尔摩来的。
“你接到那电话了吗?”亚马尔第的太太金妮在电话中说,“他们都在这里听消息。拉赛谛和他的母亲以及实验室其他的人都在这里。接到斯德哥尔摩的电话请打电话来。”
“已经6点钟了。让我开了收音机,我们一面等待一面听新闻吧。”
费米说。
过去几个月来,他们已经习惯于从无线电广播听到使人心情不安的新闻。这回听到的消息比任何一次的都要坏。
广播员用生硬的声调宣读第二批有关种族政策的法令。这天颁布的法令限制犹太人的活动和降低他们的公民地位。犹太人的子弟不准入公立学校读书,犹太种族的教师都要解聘,犹太种族的律师、医生和其他专门职业者都只能做犹太人的生意,伊利安种族的仆役不准伺候犹太人或住在犹太人家里,犹太人不能享有完整的公民权利,他们的护照将被吊销……
这样,加蓬所有的亲戚和几个朋友都将受这个法令的影响,必须变更生活方式。但做得到吗?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电话里金妮焦急地问:“怎么啦?会有电话来吗?”
“还没有。”费米夫人说,“但有无我都不在乎。你听见那新闻吗?”
“不,我没有。什么事?”
“又有种族法令颁布了。”说完她便把听筒挂起。
斯德哥尔摩的电话终于来了,果然是关于诺贝尔奖的事。
瑞典科学院的秘书在电话里宣读奖状说:
“意大利国罗马的费米教授用中性电子的撞击来产生新的放射物质,并在此项研究中发现由慢射中性电子所引起的核子反应,由此而推动了现代物理学的发展。瑞典科学院决定将本年度的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费米教授。”
现在不应再有疑问了。四年呕心沥血的研究,终于有了结果。多少科学家梦寐以求的诺贝而奖,费米得到了。
可是,加蓬此时内心并未因此有丝毫的喜悦和快乐。她不知道此刻应该笑还是应该哭:从电话和从广播里听到的两种消息在她心头混在一起。
几分钟后,门铃响了。高高瘦瘦满脸甜笑的金妮带着一群人纷纷攘攘地进来了。老朋友新朋友们都来向费米道贺。
“他们要在这里吃晚饭。”金妮毫不客气地说。
一分钟前还很沉静的屋里,这时沸腾起来了。加蓬吩咐女佣人摆上一张长桌子,和厨师商量如何将家常便饭变成宴会,到外面去叫菜,把酒准备好。受了热闹气氛感染的小基里奥跑去抱客人的腿,想引人注意,妮拉费劲地教他守规矩,但没有奏效。
庆祝费米获得诺贝尔奖的活动,是金妮出的主意,意在冲淡新颁布的种族法令在他们心头蕴藏的不快和烦恼。这倒起了点作用,这个晚上大家过得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