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朋友知道费米被宣布为“敌侨”的时候,都感到十分惊讶。
许多人不大注意当时美国有关移民和归化的法律规定,外来移民必须在美国住上5年之后才可申请成为美国公民。
奇怪的是,美国政府竟然还让费米和其他“敌侨”从事一项最重要的研究工作。核子研究已成为和战争有关的工作。如果把费米排除在研究之外,就不能利用他在这方面的权威性知识了。
1941年年底开始,费米经常到芝加哥去。去干什么,家里人毫无所知。但是,依照管制敌侨旅行条例的规定,每次离开纽约时,必须提前至少七天向当局的检察官报告,没有得到许可便不得擅自离开住地。而且,不准坐飞机。罗斯福总统有命令,所有敌侨都不得采取任何方式上升到空中。
费米没有抱怨。他常说,法律就是法律,不能因为好的敌侨和坏的敌侨而有所区别。何况,这是战时。
然而,每次让秘书乘火车到特伦顿去为他拿通行证,都使他很不痛快。他提出:“芝加哥方面既然要我为他们旅行,他们就得想法子让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来去。”
他所说的那个“他们”终于设法替费米取得了永久的许可证,让他可以自由地来往于纽约和芝加哥之间。
几个月之后,费米便长期留在芝加哥了,加蓬和孩子仍留在纽约的勒安尼亚,好让孩子继续学完那个学年。
费米很不愿意搬到芝加哥去。他抱怨说:“他们”(加蓬不知道他们是谁)已经决定把工作 (加蓬也不知道是什么工作)集中在芝加哥, 并大加扩充。那种工作是他和几个物理学家在哥伦比亚大学开始的。少数人一起工作自有好处,效率可以很高。但是大群人在一起,许多精力都消耗在复杂的人事协调上。工作的效率并不随人数的增加而按比例增加。
战争在欧洲爆发后,他们的心情曾紧张过一些日子。在最初的两年内,希特勒轻易地取得节节胜利。这种胜利,可能使德国最终控制美国,并不需要实际的占领,而是由势力膨胀了的纳粹同盟者,在这里依照希特勒的命令行事就行了。要是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一步,费米以前在意大利的地位和他在这里所从事的工作,都将使他成为纳粹报复的目标。那么,他只有离开美国。
他们必须有所准备。
费米夫妇和迈耶尔夫妇作过详细的讨论。特别在法国沦陷后美国参战前这一段时间里,两家人许多个晚上忧心忡忡地在一起商量这件事。
他们准备到某个遥远的、不知名的、无人居住的海岛上去做现代的鲁宾逊。
他们之中,费米和玛丽亚是理论物理学家,迈耶尔则是个化学家。
他们在政治问题上和生活中,都不免带着书呆子气。
在构想未来的冒险时,费米和加蓬并未忽视较为实际的预防。由于过去的经验,他们知道当一个国家参战时,敌侨的资产必定会立即被冻结。他们不能预见美国宽容的限度,当敌侨资产被冻结时,还准许他们提取多少生活费用。他们决定在地下室埋藏一些“财宝”。这种心理,和他们在1936年准备防毒面具时的心理是一样的。
一个晚上,费米夫妇蹑手蹑脚地走到地下室去。加蓬扫去煤炭间混凝土上的煤灰,费米用手电筒照着地面。加蓬再接过手电筒,让费米在地上挖了一个洞,并把一根装满钞票的能防潮的铅管放进洞里,埋踏实。
加蓬再把煤灰扫回来,掩盖住洞面。这天晚上,他们睡得安心一点。
他们还做了一些后来证明是没有意义和没有必要的事情。譬如说,把从意大利带来的孩子二年级用的课本烧掉。因为那里面有许多墨索里尼的照片,他们担心会被当成罪状。费米还准备了一个标为“杂件”的文卷,以备应付联邦调查局的查询,结果未用得着。
1942年6月底,学校放假后,加蓬把孩子们送到夏令营去,自己就到芝加哥和费米在一起。行前,她去向乌雷伊一家辞行。乌雷伊关切地说:
“罗拉,你不会再回到勒安尼亚来了。”
这使加蓬有所感悟。从此,她决定不再在什么地方生根了。乌雷伊算是半个预言家,他并未能预见他自己也得离开这里到芝加哥去。不过那是三年后的事。
费米和加蓬在芝加哥找到一所不错的房子。房主是商人,举家要到华盛顿去住一个时期。但这房子有两个问题:一是客厅美丽的收音机有短波的设备,二是四楼上还住着两个美籍日本女孩。管理敌侨条例规定,禁止他们拥有或使用短波收音机。而一个意大利家庭再加上两个日本少女,会使人看来是个间谍站。
芝加哥显然并无房荒现象,否则房主人就会租给更无问题的住户了。他到联邦调查局去询问了一下,调查局回答,费米尽管从事与作战有关的工作,但仍然不可以拥有短波收音机。于是,房主只得请加音哈特厂来把短波线路拆除,同时请那两位日本少女搬了出去。
这年10月,总检查官比德宣布,在美国的意大利人不再被视为敌侨。
这之后,费米一家才可以随意外出旅行而不需要任何的许可证了。也可以装设短波收音机,也可以拥有照相机和望远镜。
又过了两年,1944年7月21日,费米和加蓬在芝加哥地方法院宣誓效忠美国,他们在美国住了五年半之后,终于成为美国的公民。
当时谁能知道,这位“敌侨”科学家干的是世界第一座原子能反应堆的设计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