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9期
诗人自选诗(组诗)
作者:森 子
字体: 【大 中 小】
它令僵死者复活,给儿童服下绿糖丸
而你所付给它的费用却少得可怜。在城里
我最怕去的地方是医院,我最不想见的人
是医生,我否认自己有病,不认为自己脑子
不正常,除了在梦里游荡,我没到过他乡
现在,我承认电脑损害了视力,电视和报纸
夺走了我的想象,还有噪声改变了耳朵的内部
构造
为了适应,我不惜将自我拆散了重新组装
我是一个纪律性很强的人,一直以为自己还是
个
有道德、自律的人,其实,我比动物园里的
那些同伴好不到哪去。我歌唱或书写都带有被
教导声、电气声
服从声、无法形容的城市混声。我还一直以为
自己
很纯洁,自从我的自信中多了个“很”字,一切
都已变形
我生活在奥维德《变形记》的时代吗?哦,时代
像个随意嫁人的新娘,自从我娶了她,就跟了
她娘家的姓
还是说说春天吧,我走在乡间公路上,部分地
赞同
现代文明,你别怪我观点右倾,恋旧喜新
阳光照在我身上,一半是光亮一半是阴影
我坐汽车用最短的时间来乡间做一次心灵的
漫步,希望
自己久病成医,脱口道出我们一代人的病症
过去的一个冬日
惨白,我用这个词来形容冬天的雪
虽然很多人反对在诗中使用形容词
老庞德算一个,还有我那帮先锋派的朋友们
但我不在乎这些,我用它形容牛奶和晚上
6点钟的雪,以它唤起一截黑木炭的
形象。我打开门,不,是一股风在外面
用力拉这扇门,送奶人像一截木桩
站在那儿,雪花给他的胡子化了妆
冒热气的鼻子冻得通红通红
我真是有点激动,仿佛是遇见了童话书里
的人物。“下这么大的雪你还来?”
“不来咋办,牛要吃草,娃要上学。”
“你不会明晨来?”“怕你喝不上奶,责怪我。”
“怎么会呢,坏天气里我从不骂人。”
他在路上摔了两跤,40分钟的路
骑了一个多小时。还有六个家属区
一所学校,他要逐个跑到,以他这辆破旧
的加重自行车,跑遍他心中的网站
这种艰辛的胜利是我呆在有暖气的屋子里
体会不到的。又攻克了一幢家属楼
换回一张张带油渍的奶票,他打奶的勺子像
北斗七星一样在惨白的雪地上闪耀
下雪真好,可他没有欣赏路人摔跤的眼福
半小时后,他连人带车跌进了路旁的深沟
那只象征着七颗星座的勺子也找不到了
第二天,一个黑天鹅般的女人
站在我家的窗前喊“打奶了——”
圆月下的废墟
圆月升起时,我正翻过
那堵墙的豁口,废墟上,瓦砾的
尖叫无人听到。一个旧水笼头
还在滴水,说明日子很长,
只是我没时间测量它的经度。
曾经住在临街楼上的两位老人,
我都熟悉,现在,圆月
填补了他们的空缺。
每次下夜班回来,我都到
他们的小摊买烟,偷偷运进来的
哈德门,我抽了四年,如今
却记不起它的滋味。白天
放学的孩子们在瓦砾堆上玩火,
我想劝告他们,又感到说教
多半是徒劳。就是那个未拆除的
水笼头,妇女们还在用,
主要是洗衣物,偶尔也洗菜、刷车。
对公家,这点浪费不起眼儿,
对家庭,却是象征性的节省。
这也是传统,流出了小一片沼泽,
生命力强一些的蒿草趁势拔高。
搅拌机早就运来了。不久,
这里就会马达轰鸣,不分白昼。
从田野上来的民工会挤满
圆月的位置。随着新楼的
崛起和停工时段,我就会知道
收麦子了,收玉米了……
田野上的废墟由月亮和女人照看着。
樱桃树
通往樱桃的秘密小径
是扇窗户,撕掉
纸糊的封条,打开
一条狸猫之路,它常常
在月光下蹦到我床头
钻进被窝,亲热一番
通往樱桃的另一条路
是山墙旁的柴门
我不常走,雪还未化净
如果我喜欢躲起来
就藏进后院的草垛
不开柴门,翻墙而过
通往樱桃的第三条路
是先搬梯子上房
眺望平原上的风景
顺着房草的细发溜到
树杈上,这很危险
但刺激早熟。如果还有
不是路的路,那就学
老家贼①,扑棱着灰羽毛
飞上树梢,它叽叽喳喳
东北话说得比我地道
无路可走,我会坐上雪橇
沿雪花之路,追寻樱桃
它的小嘴唇涂着上天
赐予的红彩。更多时节
我走猫路,跳窗而出
等樱桃开花,我的喜悦
就像泥巴解冻,开始
湿润。现今,不知道
比我长三岁的樱桃树
是否还健在,北窗
会不会被人给堵死了
狸猫没有抓到树上的鸟儿
老死了,骨头埋在树下
“多么短促呀,樱桃时节!
梦幻里攀摘珊瑚耳坠的岁月!”
①老家贼,东北人称麻雀为老家贼。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