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4期
新作展示（2000-2005）：诗十一首
作者：陈 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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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与猫
在西清公园
遇上大雨
我和憨儿子共打一把伞
冬青丛边有一只瘦猫
浑身泥水
不停抖动身子
它乍起的毛
又吸入了更多的雨水
儿子夺过雨伞
朝它跑去
要和它共打
一个惊悚而逃
一个奔命追赶
雨水暴泻
浑身精湿
我不住打着喷嚏
除夕，特别小的徽帜
她老了
十年前，他已撒手归去
刚才，这个生养我的老妇人
双手各端一杯红酒
与对面空虚的座椅碰杯
现在，她独自躲进厨房
摩挲着那把只剩下二分之一的菜铲
(孩子们多次想扔掉它)
被他俩的岁月磨小的，特别小的徽帜
沙漏中
盐粒簌落
来路茫茫
劫后
朋友，风大了
你可以把声音略高些
在这老县城偏西的旅店
我没想到今夜如此踏实
青砖炉膛红彤彤
老酒刚刚喝一半
剩下的时间
足够我把讲述完成
真相，应由目击者说出
直捷，寒冽，荦荦大端
像深夜拨开门栓的手
用力均匀，又使谈话进入危险
两个男人团结在谨慎中不会太久
彻底的话语，会使一方倒下
它简单得不可丈量
比刀锋走得更慢更坚定些
一种巨大的势能
压向过分缩小
朋友，谢谢你承认了怯懦
在火炉旁饮酒
却被我的讲述冻得哆嗦
我依然天真偏执
热爱自由的生活
现在，我已将最后的讲述完成
狂飙骤止
凝神谛听春天的心脏
复信
你不断从异邦寄来新写的诗。
你的游荡路线以明信片飞掷回我的邮箱。
老朋友，瞧瞧你诗中屡现的室外场景
银行大厦的玻璃，大教堂，高级公寓，大森
林公园……
而室内的场景是
波斯地毯，英格兰式皮椅，锡兰灯具，瑞士
墙纸
奥斯曼式的仰榻上华贵的妇人……
(你的明信片都是各地最有名的庞大建筑
群。)
说真的，对这些诗我有些不适
但也放心——哦的朋友心态平和，生活顺遂；
他不但溶入了异乡的“地点”，而且溶入
了“时间”
——当然，如果这一切是真的
今天，我偶尔翻阅你多年前在国内写过的诗
你写青春的困扼，乌篷船里贫困的叹息。
你过度的愤怒，悲悯，曾教我蹙额。
但现在，我承认，那时的我错了。
那么今天，错的又是我?
当一个人历经困窘，远涉重洋
在异国的餐馆里“地下打工”
他为什么不能写写那些打工的同伴?
为什么不能写出他在借居的发霉的小卧室
啜泣?
“樱桃木的巨大餐具柜”有什么好写的?!
你与其说是漫游，莫如说是朝圣
——噢，朋友，愤青和无产者的宣泄固然乏
味
但中产阶级的囊揣，更他妈令人感到恶俗
晚秋林中
黄昏时分湿漉的林子
有一种你依赖的自闭安慰感
那边飘来孩子们烧树叶的呛味儿
年光易逝，这次是嗅觉首先告诉你
望着鸟群坚定地穿过西风的气漩
你的心已不再因碌碌无为而惭愧
日子细碎徒劳的沙粒多么安静
向平庸弯腰，你因学会体谅而温顺
怕惊扰林子那边的不知名的鸣虫儿
你也不再把怊怅的丽句清词沉吟
当晚云静止于天体透明的琥珀
你愿意和另一个你多呆些时间
与西西逆风骑车经过玉米田
金红头发童子军在风中集合
绿领带系得潦草而飘逸
腰身一齐弯向东方
金子的心，无辜闪亮
这时，我们骑车逆风冲上斜坡
我突然想加入这单纯的集体!
谢谢天，一切最终都会如愿
拜托你那时将我撒入这片绿吸墨纸的大地
在这儿——卜居的一季散札，给柏爷
1
整个冬天
西西在闲暇中
织着浅灰色的毛衣
她光洁的额头
微微低俯
顺从着双罗纹的针法
毛线像挽留着
默逝年代的恍惚光丝
我心安静
时间慢了下来
高大悬铃木
在北风中也轻摇棒针
织出浅灰的芽苞
2
初春融融
换上她新织的毛衣
线袜里脚尖还是凉的
小五台山色渐青
春意从南麓翻越
一盘蔡琴已听得心音清晰
胖子随信寄来金银花籽儿：
“务请栽培好
有不通之处，手机指教。
诸事失意。我想念你。”
3
往事逡巡于心
长夜可慰
诗事已荒疏
亦怠于读书
春夜步出院门
邻家木窗灯盏黝暗
这有多好
鼻子堵塞
心意散朗
我不想再认得谁
无人来相谈要事
城里的烦，忽地空了
天井下瓦甑细雪融化
映出月痕
4
西厢房的柳条箱
是祖父留下的老物件
斜纹哔叽衣袖疲累
折成方形
几轴无名人的山水
纵向放置
镇纸骨瘦形销墨气犹存
凉意夕生
想念故人
憨儿呼嚷
堂哥为他捞来九尾鱼苗儿
5
春睡迟起
红瓦整饬
水葫芦精神
曝日的老伯们
蹲靠于正午时分空洞的邮电所
上学孩子
奔跑中弄得铅笔盒
哗啷有声
三只鸡雏颔首觅食
两只白的
一只芦花
6
行期在即
身体得到酬劳
刚愎的性子
因疗治而柔和
荠菜丛生的小溪
刚被镰刀割过
安静使绿比红更美
没人认得我
卜居的一季
我已不再想打扰一切和所有
瞧，一个中年和事佬多美
正轻快换上他的新布鞋
7
在那儿
不，在这儿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