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13期
生于斯,长于斯
作者:海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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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今多元纷呈的诗坛,个性化写作已凸显主流态势。色彩斑斓的群星之间,殷龙龙无疑是最为耀眼最值得关注的一位,宛如炫人眸目的偌大星体,闪射着孤独而冷峻的光芒。他的个性化写作是特立独行的,不可模拟。同时他也是寂寞的,步履迟缓摇摆不定;任由身后乖戾的命运尾随,窥伺,选择时机让他残疾的肢体失去平衡,仆倒在地。这样的摔跌司空见惯。他并不在乎,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或摸摸额角的擦伤,自我解嘲的笑笑,继续前行。而他那剥去伪饰的歌唱,揭示生存本相的诗歌,伴随时代的鼓声,走在了前面。那些既凛冽又火辣、透彻生命本体的诗作,具有超越时空的永恒性。
熟识的朋友,习惯抹掉姓氏,称他龙龙。此称谓透出几许亲切,也使他幡然“年轻”了几分。“生活在朋友中的人,注定要忍受孤独”,龙龙不是,他庆幸自己拥有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彼此肝胆相照的好兄弟。龙龙的写作发端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他还是一位充满浪漫幻想的文学青年。初期诗歌虽有些稚嫩,却清新、明朗、灵动;情绪的渲染或低缓柔情,若清冽溪流,或激情四溢,如飞旋的火焰喷漫卷涌,散射想象的美感和才华横溢的气势。也隐含着青春年代无法避免的躁动,只是这种躁动被俏丽的清爽文字所裹挟,不甚显露。当然也有节制的因素。《德彪西的钢琴曲<月光>》、《命运与英雄》、《玻璃的穿刺》等前期佳作,用言洗练,极富乐感,感情色彩的涂抹挥洒自如,抒情气息十分浓郁;这些作品让其获得诗名。
龙龙居于北京的旧鼓楼,一座略带古意的院落,相居着好几户人家。大杂院拥挤狭窄、民风质朴的生活环境,对生于斯长于斯的他,其熏染是潜移默化不动声色的,但却渗及血管,袭人丰富的情感细胞。可以说他骨子里的平民意识,诗中勾描的具象背景,包括语言中屡见不鲜的俗语,皆衍生于此。诗人或作家,总是以其详熟的生存之地为参照物开始最初的艺术寻梦的。龙龙亦是如此——旧鼓楼、后海、胡同、邻居的烦恼和叹息,通过鲜活而坚实有力的笔触写入诗歌。“阳光的手捧起旧鼓楼,/又怕它化成水。/几丝冷酷穿透现代的路——/旧鼓楼,同样和我孤独。……当儿子长到我这么高时,/我那新婚之夜应该响起旧鼓楼洪亮的钟声。…… 从这里搬走的人又回来了,因为他们的亲人刚刚故去。死去的都是好人。”(《旧鼓楼心迹》)。又如:“这条胡同靠近海/北京的海/只不过是一片能划船的水//我看见雨歪了/靠近一个男人的肩/一个女人/在那里湿漉漉的(《东明胡同》)。旧鼓楼及周边的后海、胡同,作为一种物的象征存在,对诗人具有无尽的诱惑和魔力,诗人的灵魂被牵引、左右,从中听出别样的弦外之声,掘出隐匿的深层思悟和诗性含蕴。这些人文色调浓重的地域许多文人骚客倾注过不同的笔墨,但往往流于表层化的刻描和简单复制。而在龙龙的笔下,是那样灵鲜生动,诗趣横生,变奏与变形之中透出新的发现。他似乎有一种使物苏醒,像人一样自由呼吸的幻化本领。无怪乎网上在评诗坛天王的时候,封他为“民间写作天王”。说他:“真正在民间底层坚持写作的殷龙龙先生,让我们感动已久。其达观、神朗的生活态度,令我们汗颜。殷龙龙先生二十年孜孜不倦的写作,为日常生活的美恢复了新的秩序,一个到处传诵殷龙龙诗歌的时代才是我们的骄傲。”
九十年代,龙龙的创作无论从表达方式、表现手段和精神内涵,均发生质的嬗变。在决绝地摒弃了初始诗歌表层的炽热、浮躁、技巧上的拘谨雕琢和缠绊,表达手法变得更加自由,更飞扬;趋向内敛、含蓄,指向深度意蕴,诗歌空间更大气开阔,呈如虹之势透浸情绪内核。但贯穿始终的激情并未因此变化而减色,而是在涤尽铅华的历练中内化凝结,化为极富能量的明灿宝石,袭射撼动灵魂生命的光芒和力量感。另一层面,一如既往地延承唯美格调,字里行间无所不在地渲散诗美情致。美感,是其诗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同前期诗作相比,九十年代的作品凭添了几抹冷色、凝重、忧惧,强化意象表述状态下的联系和内在逻辑性。情感的表述也更跳跃、飞驰,痴迷于一泻千里的速感和快意。
“深一脚,浅一脚,我们走在雨里,/渔船提前回来,大海依旧把后背耸上天。/我怎么也不相信你会这么矜持,/融化了一个男人的欲望、自卑、一意孤行,/——他从此只为一个女人写诗,/他所有的优点就像暴雨中的海面撒满了芝麻,/身后有香有成。……我没给你带来什么,我破破烂烂,/像路上的乞讨者,像早晨车窗外的海鸥,/无人区里的盐,鞭炮,泛着白光。/有必要解释吗?/我的话语大起大落,举着波涛自首……更多的还是珍藏,珍藏是梦”(《全部内容就是你说的:来吧》)。诗里刻描的外部环境泥泞,风雨交加;置身于这样风雨飘摇的险境,诗人的内心世界当然不会平静。狂涛怒卷的海上,“渔船提前回来”,雨雾笼罩的岸,让归者获得暂时的安全感。可身后的“大海依旧把后背耸上天”,仍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狰狞之态延续扩张着恐惧,让人为之惊悚颤栗。诗人仿佛从中看穿了什么,于是内心的波澜与火焰搅缠着、碰撞着,无法自制地倾泻而出。那源于心灵的诘问,情感爆炸般的快感,通过眼花缭乱的意象叠加和飞旋的诗化语言的浸染,尽展自我,无限期许,以及焦灼、挣扎,对未来前景的无望和忧惧。所有企望充盈着疑问,诗人以“路上的乞讨者”、“早晨车窗外的海鸥”自况,为什么会如此?诗人未多做诠释,只言“我的话语大起大落,举着波涛自首”。生存环境的恶劣,使人沉沦,臣服于冷酷现实的逼压。然而诗人并未失去原发的勇气和热望,执言还要尽可能收藏,因为“收藏是梦”。是的,一个人可以丧失所有,唯不能失去梦。诗人尤其需要梦的支撑,并做出捍卫梦的种种努力。否则失去了梦,诗人还剩下什么呢?
大杂院的生活氛围,古朴的灰色调,在龙龙的精神泥土中植入了平民意识的种子。此种植入不是浮浅的和浮光掠影的,而是深印骨髓。《离开家的小伙子》、《收废品的小伙子》、《讨薪说》即是这种平民意识的外化和真实反映,透出对小人物、外来打工仔的真切关注、体怜,古道热肠般的怜恤之情。他是真诚的,不粉饰、不矫情,但见诗中的一腔赤忱。
母亲在龙龙的世界中,占有极重要的位置和特殊的含义。对他来说,母亲的阳光是永远温暖的,绵长,持久,永不变质,更不会躲躲闪闪。尽管生活中不免为一些琐碎的小事拌嘴、赌气、争吵,但一切都是善意的,以爱为前提。然而天命难违,2005年1月,龙龙的母亲突发脑溢血不幸病故,临终未留一句遗言。母亲的猝然离世,对龙龙的打击是致命的,头顶的那片天空仿佛转瞬间崩塌了,从此失去庇护和持撑。“妈,妈,听见我了吗?/我在你身边,叫你,/我还是那个柴嗓子,结结巴巴,三四咬不清,/可是你能,能听懂。/你养育了我两个世纪,四十多年,/我们朝夕相处,/没有一天不说话。/……妈,妈,/你舍不得吃,舍不得花,/把每月剩余的压进存折,/你知道殷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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