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17期
从《江心洲》到《汉英之间》
作者:林喜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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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也是一位中文系出身,同时又没有为中文系的毛病所束缚的诗人。我领略到了她那天才般的感知力和表达力,以及近乎神经质的敏锐和敏感;同时,我也惊讶于她把诗歌与生活和谐地统一为一体,在灵魂深处展示软硬两极的能力。她未曾发表的诗歌拒以示人;你休想和她谈理论,她有足够的智慧弄懂理论而又对其持一种怀疑甚至拒绝的姿态。她给大学生做“我和世界”的讲座时,拎着一只小闹钟就上台了,而事先准备的讲稿、提纲基本作废。那确是语言的舞蹈,感性而又生动。
路也近年的主要作品是《江心洲》组诗,她之所以获得华文青年诗人奖以及“十佳女诗人”称号均得益于此。《江心洲》组诗的可贵之处在于诗人着意的并非是那个她曾于彼度过一段青春岁月的,一个介乎确实存在和子虚乌有之间,只可能在诗歌版图上找到其坐标系的江心洲。我们可以从诗人路也对一个词——“江心洲”的反复叙写中感受到她写作的执著和韧性。“给出十年时间/我们到江心洲上去安家/一个像首饰盒那样小巧精致的家”(《江心洲》)“我要把女儿生在江心洲/生在一棵紫楝树下,一簇野菊花旁”(《女儿》)“我打算在这里住下来/从杨柳依依到雨雪霏霏/住成一个土著,住成江心洲的人/住得连这里的猫和狗都听得懂我的方言/连七星瓢虫和蚂蚁都明白我的喘息”(《安居》)“整个江心洲,没有一棵树不会做诗/整个江心洲,没有一朵花不会谈情说爱”(《阳台上》)作为一个“经验的”世界,作为一种“现实”的生活场景,作为诗歌和爱情的栖息地,江心洲显得多么可贵!诗人在那片水域生活过春夏秋冬,对一个词的书写就这样在语言的内外,在主体的分裂的生存情境中展开了。对一个词的深刻体验和反复书写成了穿越经验和历史的推动力。
《江心洲》是忠厚的齐鲁与妩媚的江南之间的诗意空间转换,是一场外省的爱情。随机性的细节渲染所要表现的率直与简单,是置身爱情中的真实状态,世俗的生活和诗歌的神韵竟如此和谐地统一。诗人将生活经验场景化,对日常生活做了近镜头描写。江心岛、造船厂、农家菜馆、渡口、蝴蝶、油菜花、菜地、水杉等一系列意象组成的江心洲,有着中国古典文学艺术的优雅特性,也有着中国传统民歌的天然风韵。江心洲的一切都因为一场爱情的力量而灵异生动,它们纷纷进人写作的腹地,为一个“无名”的世界“命名”,以生命的力度涤荡人自身的日常感性的萎靡、麻痹,从日常的、习惯的、机械的世界中进行审美升华。
在齐鲁和江南的地域转换所造成的独特想象方式,也形象地隐喻着她创作的秘密和经验——“我愿我的诗歌成为私人情感与地域生存相融合的记录”。《江心洲》组诗是爱情的诗歌地理志。《江心洲》更是对那个古老命题“距离产生美”的独特阐释。人们对“距离”的不可控性了如指掌,而生命中的很多情爱皆因其距离产生刻骨铭心的美,人与人之间有很多距离需要弥补,在需要弥补、努力弥补,到不可弥补之间存有诗意的无限张力。时间和空间的断裂处,可能就是无限诗意的所在处。她把“江心洲”作为人生最美好情感的里程永远地放到了她的诗歌里,因为诗歌“耗费了我生命中最好的部分,是今生今世最辉煌的爱情”。《江心洲》组诗写于2004年,而早在1996年,诗人就在其诗集《风生来就没有家》中为自己下了谶语:
江南——
我注定要为你付出斑斓的代价
注定要静立在灾难的涛声里
重复你绿盈盈的名字
(《告别江南》)
《江心洲》表现了一个爱情中的女人细腻的文化经验纹理,诗人与诗共同证明:生活存在过,并且有意义。
江南的植物意象是诗歌当中久违了的绿色,而植物是女性化的,植物蕴含有某类完美生命的观念,是女性的象征符码。诗人天生的文学敏感与其所处的地域有很大的反差,她说她的家乡山东是全国最具雄性的省份,而在她的性情里始终有一种对江南根深蒂固的向往。“在那里,我要你给我起个小名/依照那些遍种的植物来称呼我:/梅花、桂子、茉莉、枫杨或者菱角都行/她们是我的姐妹,前世的乡愁”(《木梳》)江心洲植物舞蹈般的陈述,是诗人对自己幽深的情感世界的率真的打开。
“每天面对着一条大江居住/光住也能住成李白”(《江心洲》)这种生命的审美化,就是人的本质全面自由的舒展。她有着洞若观火的机敏和惊人的感受力,常常通过修辞型话语,去传达自己活生生的体验和流动着的生命感。以自我意向、自我态度、自我的审美情趣,作为自己生命拯救的隐喻。写作的每一步,都勾画出自我的写作踪迹,这一踪迹将是其写作的内在文脉和精神标。张扬真正的女性生命意识,张扬人格化个性化的生活情思。知识的底色和轻灵的感生并驾齐驱,虽然思维、语感和表达方式依旧是女性的,但节制内敛,处处闪现着智慧的辉光,本色的语言流动里寄寓的思考远远超越了女性意识。为了让生命超越短暂的现实枷锁而走进永恒,日常经验为抒情提供了物质基础,这也是疗治青春写作的滥情主义与空泛的形式雕琢的有效药方。路也的《江心洲》组诗是日常经验的灵性书写,在关注个体的生命意义之下,在平凡而诗意的生活经验中体现出诗歌艺术的真诚。《江心洲》系列诗中,路也更关注的是作品的内在性,却无意据此画地为牢,这种内在性与其自身无限敞开的外在性是——致的,在二者的互动过程中把握诗歌变化的活力甚至比关注某种风格的成熟更为重要。
河流是大地的灵动部分,它奔流不息,而又神秘莫测。一条大河足以养育一个民族。中国最长的河流浸润出来的地域情怀让一个沉浸在外省爱情中的诗人路也激发出华丽而流畅的写作能力,细腻精微地把意识与浯言,把经验世界里的细节与情景,织人一路奔涌的情绪与音乐的溪流之中,《江心洲》组诗便显示了她的自由奔泻和天赋般挥霍的能力,那正是河流所赋予的——种心灵的能量。
路也处于——种可能的诗歌竞争中,她很勤奋,找到了所熟悉的表现题材和表达技巧。她拥有伍尔芙所谓的“一问自己的屋子”——自我的写作空间,由于物质环境的改善而获得“智力的自由”,从而满足她“飞翔的愿望”。她的确能够有效地将个人经验与女性的智性、将冷调的叙事场景与热态的情感意绪、将狭小的个体生命感受与相对边缘化了的文化经验结合起来。郑敏曾经提出:“女性主义诗歌中应当不只是有女性的自我,只有当女性有世界、有宇宙时才真正有女性的自我。”那么,在一问独立于公共社会的“自己的屋”,近乎“私人日记”式的诗歌书写,其倾述的欲望、自恋的可能性由于渲叙的调性而得到了节制和平和。女性之“我”牢固占据了诗歌的中心位置,自白话语的内向性,私人性适于表现内在意识、情感流程,它排斥纯客观的展示手法。《江心洲》正期待着另……种新的提升和超越。
今年四月她应邀去美国的两个大学做访问学者,其中就有著名的爱荷华大学写作中心,出了很多驻校作家和诗人的地方。回来之后,她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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