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20期
读子川
作者:苏 童 叶兆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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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 童t
……我在读子川的这些诗歌时,仿佛看见作者面对着一个空旷的舞台,舞台上背景为一片空白,灯光映现的是作者自身的孤单的背影,这背影移动缓慢,是被沉重的回忆和感伤阻挡了脚步,这脚步与舞台间的碰撞发出的声音却是哀伤和细腻的,也许我们可以把那些声音视为一曲心灵的挽歌。
“而此时,我正站在高层电梯上/我本能感觉到/有一种东西随电梯降到了底层”。(《道别》)
这样的诗句最贴切地体现了子川的诗歌中忧伤感怀的基调。
我疏离诗歌已有多年,一直对诗歌的创作怀有敬意和一种难以言表的美好的感觉,唯一遗憾的是此生终究放弃了写一首好诗的努力。我没有想到子川兄人到中年,万事缠身,却依然保持着一颗属于诗人的敏感的心灵,一个丰富而湿润的内心世界。《古槐》里的一些句子透露出作者对人生独特的感悟,让人印象深刻。
云下面是世界
毛驴从光秃秃的山冈下来
它们项下的铜铃
丁丁当当
在一个时间里
所有窗户纸都是破的
山谷里有风
风很大
关于毛驴和所有破了窗户纸的房屋,充满了微妙的暗示,其指涉方向非常广阔,令人浮想联翩,而下面的一段渐渐清晰地将作者的思考和回忆呈现了出来。 “无法解释又无法回避/是一个简单不过的问题/在玉米即将成熟的时候/早先堆积的黄豆已经吃完”,粮食方面的青黄不接是一个问题,而情感方面的伤逝是深层的隐喻。这隐喻最终触动了他人的心弦,我们的玉米我们的黄豆,如今它们还在地里吗?如今它们还堆放在仓库里吗?如果它们不在了。是谁的手掠夺了它们?
时光与生活是永远与人在对局的。一盘棋下了多少年不分胜负.支撑不住的一方只能是人,受损害的被打败的一方也只能是人。
……
■叶兆言
能够读到子川的诗,只是因为与他交了朋友。这有些像老派文人的作风,诗写出来了,最先想到的是好友,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不由地想到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到处都是空洞的标语口号,我知道有这么一批地下诗人,他们年轻,他们热血沸腾,按照自己的趣味写诗,写出来了,根本不屑于发表,也不可能发表,只是互相传阅,仿佛决斗前交换手枪一样。我很遗憾自己不能与子川交换诗稿,别人怎么看无所谓,反正我顽固地认为,诗写出来,送给朋友看,当然希望是给旗鼓相当的对手。我不能写诗,因此难免恐慌,难免羞愧,子川“唰”的一下就把他的枪亮了出来.我觉得自己有些狼狈,有一种不能作为对手的悲哀。
骑士般的英勇好像不足以用来形容子川。诗人在这个世界上,总免不了失落,回味先前的那些忧郁,面对油漆纷纷剥落已经暗中锁上的门,身后秋雨连绵.子川不无感伤地写道:“这时才想起/那把系在胸口的钥匙/鼻子与门同时恢复弹性/而且开始出汗”(《雨落身后》)我曾经很喜欢这样的诗句,这其中的奥妙,不是三言两句就可以说清楚。我不相信系在胸口的那把钥匙,能够打开已经暗中锁上的门。物质世界的钥匙从来就不是万能的,在门这样冰冷的意象面前,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钥匙。
也许最好的钥匙只是诗。诗是解读心灵密码最好的接头暗号,子川的诗让我重新体会到浪漫的含义。在现实生活中,诗意的浪漫早已不复存在,浪漫被潇洒替代了,被酷替代了。浪漫已经不再青春气息,浪漫已经步入了更年期。子川似乎让人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起点.虽然已不是原来的那个起点,虽然许多珍贵的东西已经流逝,起点处的小木牌也被暂时油漆一新,但是那片斑驳的感觉还在。
■毕飞宇
子川一定被什么东西纠缠住了,在他的诗作中,我们看到了这种被纠缠的痕迹。是什么这样持久而又强烈地占据着诗人的内心呢?我们不知道。我们能够知道的是.被纠缠住了的子川是丰饶的,易感而又渴望表达。他心中的累赘.成了我们的美。这里头有一种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政治家的风格、商人的风格,而“不管目的誓不罢休”则是诗人的风格,或者说,是诗的风格。
“想象中一片金黄/诱惑你多少年/终于走进你的眼底/拆开她塞给你的沉甸甸的信兜/那雨,就落个不停//案头,守着一只瓷猫//抚着瓷猫的手/一只只/朽去”(《瓷猫》)
现在我们看到了,恶狠狠地纠缠子川的是一只“瓷猫”。问题是,这只弥漫着瓷质光芒的工艺猫究竟代表了什么呢?诗的常识会告诉我们,推究这只“瓷猫”的企图终究是惘然的,可是,因为有了一只手,我们又不能不关注.说不定这只手是子川的呢?说不定这只手是我们自己的呢?很不幸,这手一只只“朽去”了。任我们前赴后继,“瓷猫”却岿然不动。
这很伤神。子川很伤神。子川的诗就此染上了伤神的调子。
当然,我们完全有理由认定这只“瓷猫”是故土。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故乡的云》中得到佐证。“以诗证诗”是无趣的,好在子川的诗放在这儿,诗本身终究可以阐述诗的问题:“依然很美/枯树很美/夕阳很美/陷进去很美/毁灭很美……” (《沼泽》) “陷进去很美”,这是标准的东方人的情感方式,当然更是东方人对待故土的情感方式。它无因而起,却格外动人。诗句是如此的质朴,几近实话实说。
也许我们还可以像崔永元那样弄出一脸的坏笑,节外生枝。说,子川的一腔热血和故乡根本没有关系,子川的那只“瓷猫”其实是一个女人.子川都爱了几十年了——同意这个观点的朋友们请举手。
许多人都举起了手。胳膊如林。人们举手并不能说明这种说法符合实际,而是这个话题令人高兴。
……
■荆 歌
诗人子川,我最早与他打起交道来,并非因为诗。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位认真的编辑。关于这一点,直到今天,我的看法依然未变。从《钟山》到《雨花》,再到后来的《扬子江》诗刊,他作为编辑的认真,则有增无减。在他担任《扬子江》诗刊的主要负责人之后,这本诗刊的面貌有了非常大的改变。变得我收到它的每一期之后,都会以喜悦的心情摩娑它的外表,然后用很多的时间陶醉其中。
而我最先读到的子川作品,竟然也并不是诗,而是一篇小说。小说发表在《收获》杂志上,熟悉而亲切的作者签名,一下子吸引了我去读它。那小说题目好像是《女孩苏扬》。我不知道子川的世界里,究竟是不是真有一个名为苏扬的女孩子,通过这篇小说,我领略到了作为诗人的子川的柔情,领略到了他不凡的艺术才华和写作才能。后来在某个场合,我听到苏童也在当面吹捧子川,说他这个小说写得如何如何地好。我这么说并非是三人成虎,而是想说,我对子川小说的阅读感受,在苏童那里也得到了印证。
……集中地、大量地阅读子川的诗歌,是在得到了他最近出版的《子川诗抄》之后。这本薄薄的诗集,我打开它,一首首一行行地读下去。我完全进入到了诗人的诗世界中去了。读子川的诗,应该说没有什么语言和形式上的障碍,它的意象,却是那么独特,诗风是那样的清新。“紧急停车,风停下。风景停下/时间不停。像缺口涌出的水/怎么也堵不住”“我望着你,像春天望着没有返青的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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