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4期
诗人随笔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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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山拉手啊!/当你们面前的太平洋掀起了胜利的狂涛/山啊!我愿化一道流星/为你们飞传捷报。
闻先生穿着灰布大褂,目光炯炯,他那像大提琴的声音领我们进入群山,和巨人的战阵向前推进。在我耳中,这似乎已不是我的诗句,而是闻先生发自胸中的心声。我非常激动,感到幸福的温暖。但是我完全忘记了当时闻先生和同学们都说了什么话。后来,有人告诉我这诗在《云南日报》发表了,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把这诗送去报社的,我猜想是闻先生。之后又听说这诗被闻先生编入《现代诗抄》(见《闻一多全集》)并译成英文寄往国外。现载入《中国新文学大系·诗卷》。2005年7月,《诗刊》在芦沟桥附近的抗日战争雕塑园举办“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诗歌朗诵会,我朗诵了这首60年前写的诗,听众仍然感受到中国人民坚决抗日的激情。
这首短诗,并不说明一个17岁的小青年有多少文学修养,但的确有一种与敌人坚决战斗到底的勇气和决心。这是每一个不愿做日本顺民的中国人所共有的。我只是融入大海的一滴水,祖国伟大的河山与我同在,因此,它记录了中华民族心灵的呼喊。当时抗战正处于极艰难的时刻,日寇攻陷长沙,逼近桂林,这诗却预言抗日战争必然胜利。它表现了时代精神,它就成为生动的历史而存在。诗里没一句抗日口号,作者也不是故意用什么象征手法。它是生活和人的思想感情的结晶,它能引起众人的共鸣。这就是文学艺术创作的规律。
几个月后,日寇打到独山、都匀,缅甸被占领,侵入滇西。我觉得不能坐下来上课了,必须上前线打日本鬼子。1944年冬天,我和西南联大200多同学,穿上军衣,飞越喜马拉雅山“驼峰死亡航线”险区,到了印度(在驼峰航线因撞山或被日寇战机击落的运输机就有近五百架,中国士兵和美军事人员牺牲一千数百人)。在昆明时,杜聿明曾给我们做报告,说我们要驾驶坦克到缅甸前线杀敌。但到印度后,却让我们当汽车兵,从加尔各答运输由美国运来的弹药军用物资到缅甸前线,国民党军方领导连枪都不敢发给这些来自“民主堡垒”的士兵。
我们在印度酷热的夏天、40多度高温中长途运输,在原始森林地区扎营,与野象虎豹为邻,经历了夺人性命的热带病毒猖獗的日子。在加尔各答这个印度海港城市,我们和美国士兵在军营里热烈庆祝德国法西斯投降。最后,我们驾驶新的吉普车(带拖斗)从新建的中印公路回国。这是世界最艰险的公路,第一天进入路段被称作“鬼门关”。车队穿越茂密的原始森林、悬崖深谷,进入有毒的山泉、大蟒、虎、象的王国。记不清盘绕攀登过多少座渺无人烟的大山,跨过多少急流。在缅北密芝那战场,看到树林全都烧成了一根根焦炭,一列列火车被炮火穿透,像蜂窝似的。日本士兵被忠于天皇的“武士道”精神迷惑,成为残酷的杀人恶兽,使战争非常惨烈。在中、缅边界,中国远征军的坟墓堆满了许多山坡,像祭天的馒头。我们经过被日寇盘踞的松山战场,沿路一个个被火焰喷射器烧黑的山洞外面,还抛散着日寇的军用品、钢盔、破皮包、文件。洞口里,不知还有多少为天皇送命的尸骨、冤魂。在这条世界最艰难的公路上,每一秒钟都埋伏着生死危机。穿越横断山脉,那天爬上怒山,白云在车轮下飞翔。从山脊往下盘旋,一个个险弯令手中的方向盘飞速旋转,满头流汗。一不留神,车子在急弯处冲出公路,人和车就要翻下去。奇迹在千分之一秒中出现,一块大石挡住右前轮,车没翻下山。但左前轮已悬空,只要稍为失去平衡,就要滚下去。于是用倒档加前轮转动轻轻地倒车,缓缓回到公路,又飞奔向脚下怒江滚滚的急流。路上经常遇到滂沱暴雨,新路基时有塌方,到处有险情。晚上,三个士兵只能蜷曲睡在狭小的车厢里,被蚊虫叮咬,难以入睡。这样熬了11天,我的老毛病三叉神经痛又犯了,苦不堪言。
终于回到昆明,我转考入译员训练班。不久日寇投降,我便回西南联大复学。一首诗演绎成的一段人生征程,划了句号。我就像一道流星,跨越喜马拉雅山的高空,为祖国飞传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