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21期

歌唱星空的诗人

作者:徐 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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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雷雯,湖北省黄冈县人,生于1927年,解放前就读于武昌艺术专科学校。1947年夏初在当时的《华中日报》副刊发表了第一篇散文,同年秋天在《星报》发表了第一首诗,从此走上了艰辛曲折的文学道路。1950年,才华初露的青年诗人投笔从戎,离开学校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东北军区后勤部政治部做宣传工作。在这期间,诗人在上海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诗集《牛车》。1954年,雷雯转业到黑龙江人民出版社任文艺编辑。然而不久,一场残酷的政治运动——所谓“胡风反革命集团”案——使诗人的命运从此进入了坎坷和苦难的旅程。这段噩梦般的旅程不是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而是漫长的三十年!
  “……长白山的大雪/冻僵过我的翅膀/北大荒的寒风/改变了我的容颜……”1979年,当无辜的诗人得以平反昭雪,从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重新回到人间,回到文坛的时候,他最好的青年和壮年时光已经被无情地摧折一空了!就像他在诗中所写的。“风/掠光了/树的叶子”;“几十年浑浊的沉浮/美好的青春像败叶飘散/而今,盖满一头霜雪/那颗甜心也变成了苦胆”。
  所幸的是.诗人依凭着自己对于人生、对于人性、对于祖国和世界的强大的信念,从严寒的日子里,从非人的、屈辱的生活中,从漫长的孤独与苦难里,咬紧牙关挺了过来,活了下来。“冬天/想把一切都冻死/其实/一切都活着”。他是这样坚信,“风/掠光了/树的叶子/可风看不见/树/又增加一圈/坚实的年轮”。也因此.诗人在历经沧桑、劫波渡尽之后,能够如是写道,“我决不/计较个人恩怨/也决不/随着别人/把白说成蓝”。他说,“我是一条春蚕/有自己的经纬”。
  如果说,20世纪50年代初期是诗人雷雯创作的第一个高峰,那么,从1979年他作为“归来的一代”中的一员重新开始歌唱,到整个80年代的“新时期”。直到90年代中期,这期间十多年的时间,该是雷雯诗歌创作的又一个高峰期。这个时期的作品,已经结集出版的有诗集《雁》(1986)、《萤》(1990)和《春天在等着我》(20031以及带有回忆录性质的散文集《往事非烟》(2002)。此外就是散见于一些文学刊物上的,以《银河集》为总题的大量的无标题短诗。雷雯作为一位诗人,在中国当代诗坛上最引人注目、最具影响力、也最具个人风格的作品,应该就是这些以《银河集》为总题的无标题短诗了。
  雷雯是一位仰慕星空、歌唱银河的浪漫主义诗人.也是一位关注民生、有着深沉的人间悲悯情怀的人道主义者。在苦难和蒙昧的岁月里,在无边的黑夜和绝望的冬天里,他坚守着自己内心的“道德律令”,向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善良、正直、美丽而弱小的生命,以及生命的尊严与坚韧,献上了他的最大的敬意与悲悯之心。
  他歌唱过那些小小的红菱:“菱/没有自己的泥土//因此/它用那带刺的果实/保31/艰辛的生活”。在孤独的黑夜里,在寂寞的梦魇里,一朵小小的茉莉盛开了。它给诗人带来了生命的信念和安慰:“……夜是黑的/无边无际的深黑/也没有/染黑这小小的茉莉”。而面对肃杀的秋风里的一朵野菊花,他想象着,“寒风里的微笑/是铁骨支撑”。
  就是这样一位哭过长夜的诗人,当他从人生的地狱和精神的炼狱里重返人间之后,他才能比一般人更能体会到生命的尊严与价值,体会到幸福与欢乐对于那些弱小者的珍贵与不易。也因此,我们读到了他这些看似简约,而背后却深隐着真切和沉痛的人生经历与精神体验的诗句:
  “为了/开放这些小花朵/茉莉的根/在人们看不见的盆土里/艰辛而又痛苦地扭曲着自己”。
  “一只小飞蛾/死在油灯下/它很幸福/因为/来自黑暗中”。
  “是谁/点燃了/黎明前的那颗星/啊/是飞去的萤火/它最懂得/夜的深沉”。
  “一滴小露珠/挂在草叶上/不要藐视它的存在/它有自己晶莹的历史”。 诗人罗伯特·佩恩·沃伦有一个观点:“几乎所有的诗都是诗人自传的片段”;另一位美国诗人勃莱则认为:“所有的诗篇都是经历”。雷雯的这些诗句,就来自他生命和灵魂的经历与体验,有如在孤独和痛苦的长夜里凝结和磨砺而成的精神的珠贝。
  他看见过被囚禁在笼中的老虎:“老虎/在铁笼里/匆匆忙忙地走/无休无止地走”,他想象着,“老虎啊/不是在觅食/而是/执著地/走着回乡的路”。他也看见过冬日的树林里那忧伤的月亮:“……我懂得它的目光/泪往心里流/心/是自己的海洋”。
  记得多年前,诗人曾卓曾经用“纯净的诗人”的评语表达过他对雷雯诗歌的看法。我理解,他那不必说出的意思就是:一个纯净生命的获得,必定是“在烈火里烧过三次,在沸水里煮过三次,在血水里洗过三次”。雷雯是和曾卓他们这一代人有着相似的经历和共同的命运的诗人。他的几十年的蒙难岁月,也正是因为所谓“胡风反革命集团”案的牵连。他的生命和灵魂,也像一朵经历过苦难的风霜的“白色花”,刚直不阿,洁白无瑕。或如他曾经歌唱过的那枝白玫瑰:“是谁/夺去了你的颜色/啊/抢不走的/是那一股馨香/仍然深深地/藏在你的心上”。
  他向那些美丽的生命和善良的灵魂献上过自己的敬意和同情之心,唱过颂歌,同时,对那些卑劣和丑陋的灵魂,对那些制造人间苦难和悲剧的黑手与恶行,他也发出了一个正直不屈的诗人的抗议与诅咒,并且献上了他严正的反思与拷问。就像面对一座破败的教堂,他坚信:“虚伪的东西/你打扮得再庄严/无情的历史/总要恢复它本来的模样”。
  “为了争夺一块很小的水域/海象们/用可怕的牙齿/拼杀得你死我活/付与世间生物/如此卑劣的心态/上帝/你不羞愧吗”。岂止是海象们,我们不也是从这样充满蒙昧的争斗和拼杀的年月里走过来的吗?因为盲目的崇拜,向日葵一辈子都低着自己的头,那是因为“它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方向”;当天空阴沉了,他提醒世人:“又是哪个神仙/把太阳/挂在/他摆家宴的大厅里”。
  一粒贝死在海滩上了,他想到的是更多随波逐流的生命。而那些卑劣的东西,例如苍蝇。也会有知道羞愧的时候吗?他写到过自己看过的一幕:“什么时候/知道羞愧/一只苍蝇/在屋角上吊/老眼昏花/那是/失足的苍蝇/撞上了蜘蛛网”。真是活该啊!还有一次:“浓烟滚滚/我关上门窗/……原来是烧毁了/一座旧楼房/陈年的灰垢/破铜烂铁/还有关上门的勾当/全都烧了/难怪/烟/那样黑/那样脏”。
  因为爱之深,所以恨之切:诗人的心里不仅仅只有爱的光芒、美的颜色,还有嫉恶如仇的箭镞和针芒。
  也因此,当雷雯路过采石矶——据说是诗人李白因醉酒而在此捉月而死的地方时。他不能不如此追问:“……一个严肃的生命/怎能结束得这样荒唐/当年/李白/即使醉烂如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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