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24期
新作展示诗十六首
作者:王夫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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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在朗诵;你是否相信
一首诗和一群议员
在交谈。萨拉·巴特曼
你是否看见月亮在颤抖
(非洲的天空,现出欧洲的乌云)
你是否还记得家乡
那儿不是伦敦,也不是巴黎
你是否还记得那草原
记得那小河,记得那清流
翻越石块时飞溅的浪花
记得那浪花,在你身边
唱着欢乐的歌
萨拉·巴特曼,1816年之后
亲人的呼唤从未消失
祖国的期待悲欣交集
(一个人的悲剧变成了人类的
遗产:你有姓名,出生地
和让文明羞愧的力量)
回家了,萨拉·巴特曼
你的灵柩覆盖着国旗,总统眼中
噙满了泪水:请允许我
删去你的欧洲,从1810年
到1816年,让不知道的
以为那是一段空白,以为那是
阳光下的寂静在安睡
(2003年)
纪录片
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纪录片。
我躲在房间里,不停地用遥控器
折磨电视机。我还让爱人
去买电视报,买光碟。
但我能看到的纪录片太少了。
我看到的纪录片,多是远方的
风景,和别人的故事。
一个人的过去,是纪录片
一个人的家乡,也是。
在旁观者的位置,我慨叹
沉默,感到诗意在渐渐弥漫,
黯然和黯然过后的释然
打开了昨天的我。
纪录片不能让生活再来一次
却可以把生活变成历史的
一部分。啊!不要阻止我说
“距离产生美。”不要
阻止我重复: “存在即合理。”
我知道,生活仅有真实
远远不够。生活并非
纪录片。但一切都不会停止。
面对时光我有心无力
面对真实,我倾注了太多的
热情:拿一个词概括
一些事物,当我一头撞在墙上
我感到疼痛。我需要疼痛。
(2003年)
乡村片断
一桩离奇的官司在镇上沸沸扬扬。
生活已不稀罕官司。是离奇的东西
使看不见的微澜悄悄扩散。
小镇上,时光虽然平静,缓和
但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大同小异
你,你,还有你,那又怎样
几乎没有什么想不到的情节属于首次发现。
镇上的疯子,喜欢拦住过路人
问:“难道我错了吗?”
有很多年,他像小镇最执著、最痛苦
爱得最深和自责最多的人。
不过,这与一桩离奇的官司
扯不在一起;还有很多人
很多事情,都与一桩离奇的官司
扯不在一起。米沃什告诉我们
一个男人不该喜爱月亮。
镇上的人则认为,疯子一旦清醒
常人的糊涂命运就开始了,
当然,这仍与一桩离奇的官司
扯不在一起f那些从理论上
关注一桩官司输赢的人,
大多是小镇的另类,不提也罢
(2003年)
细小的河流
我惊异于大地上还有如此细小的河流。
在它的源头我看到了生命
像一滴水,勾起大海的记忆。
我惊异于如此细小的河流
如此清澈地流经很多年
很多村庄,对世界的秩序有着
镜子般的理解。我几乎不敢相信
如此细小的清澈的河流
流经很多年和很多村庄之后,
依然拥有比我更多的耐心。
(2004年)
细小的河流,第2首
我家乡的人们喜爱河流。
在北方,我家乡的人们
喜爱那些无比细小但与他们有关的河流
并非因为它们连着祖国的命运,
而是清澈的水湿润了生活。
我曾溯流而上,目睹一条河的诞生,
他们跟我不一样,他们喜爱
有水流过的那部分,尤其喜爱
有水流过村庄的那部分。
在北方,几乎所有细小的河流
都能发现季节的影子(细小的河流
也被叫作季节的河流)
这么多年了。总是孩子们在河床上
捡鹅卵石,好像时光依旧
流逝的只是水,只有水。
当小河的水越来越少,外出的人
带回了江河断流之类的消息
我家乡的人们喜爱河流,
他们不知道在季节河和断流之间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活着,
对广阔的世界怀有足够的敬畏
他们活着,他们只是担心
在北方,在夏天,一条干涸的小河
该有多少愤怒愈加渺茫
(2004年)
六月一日带儿子去买积木
世上有着数不清的节日。
世上有着数不清的孩子。
因为马良,这个节日重新回到了
我的生活中:因为马良
在儿童的节目我感到了一个成年人的
快乐(一种具体的幸福)
六月一日,我带儿子去买积木。
因为积木的世界不存在生活的问题。
所以,我决定满足他的
全部愿望——在他懂事之前
我是生活的……强者
(2004年)
在风雨之夜写下风雨
我曾经以为,风雨的诗意甚于花朵
并用这样的错误犯下新的错误
一个钟情风雨的人,不是少年
即是高手。或许,这又是一个关于错误的
例证。当我在风雨之夜写下风雨
我以为。我对风雨的理解
甚于花朵:这与我的内心
内心的阴霾,阴霾中莫衷一是的潮湿
有关。与我的命运有关
与碾过午夜的载重卡车有关
与失去了故乡的风声和流水有关
与梦的落差有关
当我在风雨之夜写下风雨
我允许它们比花朵更为长久地占据
我的记忆:我允许它们
回到我的记忆中哭泣
我允许它们,破涕为笑的时候
藏起落叶,和凋零的花瓣
(2004年)
风在继续,他在衰老
他风华正茂,不解坎坷风情
为了追逐树尖上的风
他砍倒一棵树(像户部乡的后羿
射掉了五莲县的太阳?)
他写下许多诗篇。急于发表
它们是命运的摔跤手屡败屡战
是捷径的反面教材
在灰烬之后腾起烟尘
陌生的人走在同一条路上
沟壑属于普遍的哲学
一棵树倒下了,一个树桩站起来
青春,也有吐痰的时候……
当风吹来,他裹紧外衣
对风的拒绝说明了这样一个问题
风在继续。他在衰老
风在继续,不为他飞翔
(2006年)
庞统墓前
他36岁,死于流矢。
他的陵墓,变成了未来岁月的有形怀念。
他的祠庙里说书人正自弹自唱。
三三两两的游人,
使这里看上去愈发沉寂。
他生于这样的时代:驿道繁华,
群雄逐鹿,整个国家都是
战场。但他来不及说鞠躬尽瘁,
甚至没有对以貌取人的陋行,
做出更惊讶的反击,
他怀着诸葛亮一样的抱负,
却只能经历和诸葛亮不同的传奇——
在落凤坡,或者在一部浩瀚的小说中,
他骑着别人的快马,
匆匆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现在,这些树木,这些石质建筑,
这些遗迹,已被生活赋予了
旧有事物的现实色彩:
1800年是一个过程,也是一个
连英雄都感到绝望的话题。
(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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