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24期

新作展示诗十六首

作者:王夫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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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潍坊
  
  另一个我在远处向我招手。
  远处是,120公里之外
  吃油条的人们喝着幸福的热豆浆。
  诸城的遗民诞生了五莲县。
  金鹿牌自行车与206国道较劲。
  我一米六九,如坐针毡。
  砖瓦厂的烟囱恶霸一样占据着
  乡村的天空:挂满废车胎的电线杆上
  教人致富的广告,读者寥寥。
  用河水洗脸的青春南辕北辙。
  路边店的风籍贯不详。
  怀念深处,长眠着失败的怀念。
  我有地图不用,我有泪水不流。
  我有梦里打下的江山
  替暑假守住向北的秘密。
  (2000年)
  
  青春祭
  
  怀念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邓丽君。
  怀念一首耳熟能详的歌,
  恰似你的温柔。有多少时日
  我郁闷,沮丧,几乎对命运丧失了
  信心,夜雨中我握住你的手
  我请你饮酒,喝咖啡,讲小城故事
  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
  在大陆,在山东,在五莲
  一个乡村青年的持久愿望——
  你一挥手,我就激动
  你一开口,我就回到昨天。
  (2001年)
  
  劈 柴
  
  整整一个下午,他在劈柴
  (长的变短,粗的变细)
  他是村里的劈柴好手
  村里的人,个个都是
  劈柴的好手。儿子就要回家了
  儿子回家,木柴牺牲
  每年都是如此。想到儿子
  他温暖在身,觉得
  这个冬天并不寒冷。
  整整一个下午,他在劈柴
  整整一个下午,他心中的
  长途汽车,在奔跑。
  哦!如果雪下得大一些
  再大一些,这个下午
  这劈柴的人,也不会住手
  这劈好的木柴,也不可能
  回到更粗和更长
  回到树木。
  (2002年)
  
  另一次漫游
  
  另一次漫游发生在更早的春天。
  汽车经过长途颠簸,把我扔在半程
  这是一个小镇,将要靠近城市
  距离大海也算不上太远。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下车
  也许我累了,想歇一歇
  也许有什么偶然打动了我。
  在半程镇的肺部,我
  呼吸着,咳嗽着,游荡着
  献出了半个匆忙的下午和一个起风的黄昏
  我看见乡镇企业的烟囱冒着黑烟
  几米外是麦苗青青的田野
  小卖铺里摆着沂蒙山牌香烟
  和整箱整箱的火腿肠。
  吵架的女人撕毁了当街晾晒的内衣。
  在半程镇,除了我
  再也没有人能叫出我的名字
  这里的一切,与我去过的其他乡镇
  大同小异。但我无权带走
  任何一个路过的城镇。
  一个年近而立的家伙躺在半程旅店的床上
  我宁愿相信,这是生活的巧合
  是春天的一次过敏
  但不需要虚张声势的解释。
  (2002年)
  
  桥 上
  
  ……突然,桥上发生了意外。
  一个人坠落时,另一个人
  趴在桥栏上向下望去——
  他们尖叫着,破坏了归鸟
  和夏日黄昏的默契。
  我说的是那一年,那个小镇
  那座废弃的水泥桥上
  那幸福的和被幸福抛开的
  男女:死者得到了同情
  活着的。有点暖昧:“我拉了她一把”
  警察的意思是,推拉之间
  只有良心能够证明
  (而良心属于不被采纳的证据)
  死者当然知道,但已不能
  说出真相:废桥看见了
  它却是个哑巴。小镇的猜疑
  后来变成了时光的
  悬念。废弃的桥,还在
  还有散步者偶尔走过
  但桥上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2002年)
  
  南行记·武夷山
  
  那些漫长的雨,那些绿色
  那些隐藏在雨和绿色中的房屋
  那些从九曲溪的下游运往上游的长竹排
  让一个不轻易赞美山水的人
  遇到了意外。我在这里
  给朋友发短信:有一种空气
  是从水中捞出来的,有一种风光
  图文并茂,并且建议
  人生要有一次武夷山之行
  我在这里,走马观花
  纠缠手绘的旅游图但不打算恭维具体的
  点
  (那些大同小异的传说
  不过是当地居民的口头文学)
  我在这里,做着自己的君王没有仆人
  唱着一个人的山歌游手好闲
  那无法阻拦的,局部的惊讶
  那夏日的一次停顿
  在朱熹之后从水里伸出火焰的舌头——
  国家地理是旅游的新宗教
  而我随时来,随时走
  这本身就意味着奇迹对生活的妥协
  可失而复得,可不得而不知
  (2003年)
  
  南行记·苏州
  
  愁眠苏州,最好从一首古诗
  开始,但我们首先看见的却是
  它的高楼(这城市的
  见面礼,苏州也不例外)
  在观前街,一个女人拦住了我
  情况是这样的,她带着相机
  但没有同伴。之后
  她邀我一起游览苏州的景观
  嗨!以前我从未遇到过
  这种事情,你猜一猜
  我会拒绝呢,还是欣然同意?
  去寒山寺的路上,我发现
  姑苏城外,已向外移了十几里
  很多人在枫桥镇寻找
  张继泊船的位置:就是那儿
  那儿,就是那只小木船。
  而大运河。安静、疲倦地流淌着
  它忘记了源头,仿佛帝国
  没落,老人走在黄昏。
  运河岸边,交过费的游客
  排成长队等待着白日敲钟。
  啊,唐朝的渔火与后来的岁月
  遥相互映,新的生活
  需要得到旧事物的安慰。
  有人把苏州比作美女,有人
  把美女们比作苏州(那么
  是苏州的园林,丝绸
  还是美食?)我搭乘乌篷船
  潮流而上,我的身边坐着一个
  陌生的女人——你知道
  想象,是被允许的虚构
  其实我们无非坐在同一列北去的
  火车上,而苏州的故事
  月落乌啼,已经结束。
  (2003年)
  
  回 家
  
  1810年,南非少女萨拉·巴特曼被诱骗到伦敦、巴黎进行裸体展览,1816年病死。尸体被制成骨架标苯,大脑等器官用福尔马林溶液浸泡保存,成为法国法定的“不可转移”的国家收藏品。1995年,南非要求归还巴特曼遗骸,7年后法国通过归还巴特曼法案,巴特曼魂归故里。
  
  萨拉-巴特曼,你是否还在
  
  无助地悲伤,像一只走失的羔羊
  在风雨中寻找妈妈。
  你是否还在哭泣,以泪洗面
  洗那些被颠倒的黑白,
  你是否听见了遥远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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