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2年,吾妻山火山爆发。火山5月份第一次喷火,6月又喷第二次,引起了日本地质学界的密切关注。农商所决定派技师前往考察,大学的地质学教研室也同时派人参加。琢治作为学生也想前往考察,为了筹集路费他回到横滨的家中。不巧,养父驹橘卧病在床,年末考试又马上要进行。琢治只好放弃考察,留在家里照料养父的病。养父病情好转,他刚回到东京,就从报纸上看到考察队的三浦技师等俩人遇难的消息。
三浦俩人走在一行人的前列。经过艰难的跋涉,终于抵达火山口时,第三次爆发开始了,俩人倒在如降雨一般的岩块之下。幸免于难的人,是因为在半路查找图纸掉了队。琢治想,如果自己在场,一定会走在队伍的前列而遇难。从这次开始,琢治事事都有些小心翼翼。
1894年 (明治二十七年)的春天,琢治与小川小雪结了婚。结婚的 头天晚上,琢治还在和同事们一起,追踪秩父地区结晶岩露头的地方。
回到东京,第二天就是结婚典礼。
小川家也是纪州人。但在少年时代,两人没有见过面。只是在琢治当上了小川家的养子后,才和小川小雪有了接触。结婚之前,他们的关系如同兄妹一般。
1896年 (明治二十九年)7月,琢治于大学毕业前几天,收到和歌山的生父病危的通知。他来不及收拾东西,急急忙忙赶回家里,他赶上了为父亲送终。但是父亲没有看到他的毕业证书。这是他抱憾终身的事。
“我回来了!很快就要举行毕业典礼了!”琢治咬着牙,忍着泪,哽咽着说。父亲的意识还清醒,勉强地点着头,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那时的大学不像今天这样普及,大学本身的价值也就不同。加上当时日本正处于上升时期,东京帝国大学的毕业生,也就相当荣耀了。父亲没有看到琢治的毕业证书,当然就有些死不瞑目了。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琢治就到了丹波的绫部町,与落合直文等人一起去做演讲。8月,他回到学校,领到毕业证书,进了大学院。1897年(明治三十年)元月,被任命为农商部技术员,在地质调查所工作,开 始了他的新起点。
到了地质研究所以后,琢治立即着手房总半岛的火成岩的采集工作。即将在圣彼得堡召开的世界地质会议,由巨智部博士参加,他要把这份资料带去。很快,采集工作圆满结束,琢治又参加对别子铜矿山为中心的由爱媛县到高知县的地质调查。调查时间预计为4个月,但时间到了,工作仍然没有结束。幸好出差费还有结余,琢治自作主张继续调查,一直干到第一百五十天才终于完成。
这次调查使琢治经受了生死的考验。在去高知的山中,人力车在崎岖的山道上翻倒在地,他差一点滚下山崖送了命。前一次到淡路岛出差,因为是中日战争期间,被宪兵抓去审问。他测量地形的工作,也遭到士兵的无端怀疑,被反复盘问。
回到地质调查所,琢治受到地质科长中岛博士的批评。认为他热心于工作是不错的,但是不经请示就延期,就没有道理了。当然,对琢治的工作积极性还是加以肯定,并按延期时间补发了出差费。受到批评的琢治心里暗暗高兴。
1897年 (明治三十年)年底,国际地质界决定在巴黎召开世界博览会和地质学会议。调查所根据琢治的建议,制作一份日本中部的断面图提交会议。调查所把制作断面图的工作交给了琢治。琢治立即着手这项工作。
他以御殿场为起点越过天龙川,北上攀登乘鞍岳山峰,到越中平原勘察伏木、能登、七尾等地,出色地完成了制图任务。出乎意料的是,琢治也被安排为代表团的一员,到巴黎去参加会议。
派琢治出席巴黎会议,除了他是断面图的完成者之外,还因为他经常学习法语,法语基础很好。年纪轻轻的琢治能参加这种高规格的学术会议,别提有多高兴了。
决定到巴黎去以后,琢治把全部精力都花在赴法的准备工作之中。
1900年 (明治三十三年)3月3日,这天正好是桃花节,代表团乘法国汽船出发。一行人有学者以及博览会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近十人。送行的人很多,养父驹橘来了,妻子小川小雪也羞羞答答地在码头上凝视着丈夫的身影。这是一次光辉的航行,欢快的气氛使阴沉沉的天气也不觉得压抑。一行人中年纪最轻的是30岁的琢治。
到达巴黎后,第一件事是置办高筒礼帽和燕尾服。穿上时髦的西洋服装,琢治好像变了个样,非常有趣。会议期间,各国学者各抒己见,琢治大开眼界,获益匪浅。他对自己的学术前途充满了希望。他还拜访了巴黎地质调查所所长米歇尔·莱比;在慕尼黑大学,会见了同行其特尔·格雷特教授。
会议安排有考察的议程。大家考察了各地土地的生成和岩石的组成等项目,对法国的地质状况有了直观的印象。在考察中,琢治表现出专业领域的探索深度,还展示出他在文学方面的深厚修养。在汽船上,他向着茫茫大海,朗诵拜伦的名篇《查尔德·哈罗德游记》;在同行们的闲聊中,他陈述了对莎士比亚戏剧的独特见解,引起大家对文学的话题。
出发时规定,出差费包干,每人2000元,时间不限。琢治乘机游览了欧洲各地,在欧洲待了一年零三个月,一直到第二年的5月中旬才回到祖国。
欧洲之行对琢治来说,是极大的成功。他结识了国际地质界的名流,拓展了专业视野,饱览了欧洲风光,他从心底感到满足。
回国后的第二个月,琢治又去调查国内的矿床和地层,走遍祖国各地。作为一个地质工作者,成天在外风餐露宿,很少待在家里。留下小川小雪料理家务、照看孩子,小雪也够辛苦的了。
1902年 (明治三十五年),琢治与被称为日本铁工业之父的和田云 村,拟出了漫游中国的计划,因为中国矿物资源的调查还没有起步。外务省支持这一计划,并安排琢治与和田云村会见了外务大臣小村寿太郎。
当年的5月上旬,琢治们一行六人,从长崎出发,直奔中国的天津。
他们在中国待了一年多的时间。
琢治回国的时候,正好是他的第三个孩子,也是第一个男孩出生的日子。长子的问世给长年在外奔波的琢治的心灵以许多的慰藉。暂时没有外出的日子也改变了他的单调的生活方式,他开始跟着赤阪田町的岩佐圭四段学习围棋。
“一边下围棋一边学抽烟。在中国期间,不抽烟总觉得缺少点儿什么。”琢治边抽烟,边给妻子解释道。
把抽烟和围棋联系起来,以下围棋来为抽烟找借口,说明琢治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学围棋当作一件重要的事去干。事实也是如此,尽管岩佐圭四段尽心尽力地教,但琢治的围棋水平总不见提高,而抽烟的习惯却在围棋的鏖战中不知不觉地形成了。过了一段较为安定的日子,紧接着又是新的奔波。1904年 (明治三十七年)2月,日本和俄国之间发生了冲突。战争爆发了,日本连战连胜。日本的民众为了争当世界大国,达到了狂热的程度。9月,打下了辽阳,烟台煤矿落到日本的手中。为了采掘更多的煤炭,需要对煤田进行勘探。于是,琢治奉命从军,乘船过海,作为技术人员在大本营服役。
战争期间,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琢治和士兵一样,在战场上出没。
虽然任务是地质勘探,但比平时的工作多了许多的危险。
战争终于结束。回到祖国的琢治被任命为京都大学的教授。这样,琢治结束了居无定所的奔波劳累生活,开始了平稳安定的教书生涯。
和在地质调查所的尽责尽力一样,琢治当教授有着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求实的工作作风。他对学生要求严格,从学业上和为人处世方面,给予谆谆教诲。后来成为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教授的法国文学专家桑原武夫曾被他严厉地批评过。
桑原是秀树的哥哥茂树的同学。他读三高的时候是登山部的成员。
有一年去登日本的阿尔卑山遭了难,音讯渺无。学校着了急,同学组织了救援队准备上山寻找。准备出发时,传来桑原的消息。原来他被冰镐扎进了肚子,同行的人把他背到山下的富山市医院,接受手术后回到京都。回来后,学校放了心,同学们要他谈经过和体验。当时,桑原说到这件事,还有些后怕。不过,时间一长,伤势痊愈,桑原就不把这一冒险经历当回事,说起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一天,桑原应茂树之邀到家里玩。两人关在屋里,又谈开了此事。
桑原侃侃而谈,谈笑风生,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谈笑声传到琢治的耳朵里,他把桑原叫进书房。桑原以为是自己的高嗓门打扰了琢治,连忙向他道歉。琢治却劈头盖脸地教训起来:“那种白搭上生命的登山,还是别干的好!”
桑原不敢顶撞,只好连连称是,也想找空把一些情况说明一下。但琢治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他喋喋不休,大谈人生经验,也以自己的遭遇为例,劝告桑原要好自为之。为了彻底说服桑原,说明不要把生命当作儿戏的道理,琢治整整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琢治对登山冒险的事如此在意,可能是因为他在地质调查所经常登山,几次遇险的深刻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