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高以后,秀树对数学的兴趣没有中学时代那么强烈了。在中学,只要自己思考就能解答出来的数学,在三高有了必须背诵众多公式的色彩。在代数中,学了一个又一个的公式,如果不把它们记住,就无法学下去。几何课学的是立体几何,也是欧几里德几何,逻辑还算鲜明,但秀树还是提不起兴趣。问题出在教数学的教师身上。
担任立体几何的老师对讲课相当认真,讲的内容也很充实。但这位老师很注意学生上课时的举动。他要求学生对他的讲授要一字不漏的记下来,如果不做笔记,他就不高兴。他讲课的速度很快,如注意力不集中,就跟不上。
有一次,这位老师正在讲课,因为有不懂的地方,秀树记笔记的手停了一下。也许是才进校不久,对老师的方法还没有完全适应。但是,老师的眼睛很尖,一下子就注意到秀树的停顿。
“小川君,你在干什么?”
他的目光带刺,声音严厉。全班同学吓得停下笔来,将视线集中到秀树的身上。他低下头来,重新握住笔。老师完全无视自己的批评所带来的冲击,以更快的速度继续讲起课来。秀树恰似赌气似的,在笔记本上留下几行空白,拼命地追上去。
过后,秀树对这事还是想不通。只不过就停顿了一下,怎么值得用如此严厉的语气来警告。照这样下去,就不是学数学,而是和军训差不多了。
这位老师把另一位同学弄得犯了病。这位同学的心脏不好,跟不上记笔记的速度。医生也提醒过他不要劳累过度。其实,他本来可以不来听课,但他怕赶不上,硬撑着到校。
记不下笔记,他就全神贯注地听课,努力记在脑子里,下课后再消化。这位同学对哪门课都是这样。可是,立体几何课不能这样,光听不记不行。老师见他不记,觉得他在轻蔑老师。于是,老师又严厉地说了几句。
这位同学轻轻地站起来,想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说明。他认为,就是再厉害的老师,只要听了他的陈述,都会理解他的。但是,数学老师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他打断学生的辩解,大声地说:
“你不用说了。从今以后,我的课你不必来上。”
这位生病的同学脸色变得苍白。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来上课,意味着考试就不会让他及格。生病的同学为此焦虑不安。
下课以后,同学们纷纷为他出主意,但实在想不出对付数学老师的法子。
第二天,生病的同学壮起胆子到数学老师家去赔礼和诉说情况。但老师给他吃了闭门羹。大家很同情他,对老师的不近情理极其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终于,数学老师的一件事,使秀树对数学失去了兴趣。
还是进校的第二个学期。一高和三高的棒球赛刚一完毕,新的学期就开始了。京都的群山,还是夏季的色彩,到校的学生们,仍然是那样的朝气蓬勃。
他们一边通过古老的校门,一边互相打招呼:
“你早!”
“你早!”
哪怕是简单的两个字,都蕴含着蓬勃的生机。
有的同学整个暑假都没有离开京都,有的回到故乡脸晒得黝黑,还有啦啦队、棒球队成员去过东京。同学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他们互相报告假期中发生的事情,也为新学期的开始而心潮澎湃。但上课铃一响,便忽然有一丝不安在每一位同学的心头掠过。
新学期的第一次课,各位老师都要把各自学科中得了危险分数的学生名字公布出来。60分以下是不及格,60分到70分之间是“危险分数”。
分数公布之前,许多同学都心神不安,担心自己是否真的跨过了“危险分数”线。
到了公布立体几何成绩的时间。
“得了危险分数的……”老师的眼睛先扫了整个教室一周,然后点起名来。不知过了几个名字后,老师提到了小川。
听到自己的名字,秀树大吃一惊。他怀疑是不是听错了。得了危险分数,秀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呢?第一学期的考试题一个也没有做错,这是考试下来后核对过的。也许是登分有误,秀树想。
试卷发下来了。一看,第三个问题得了0分,于是,总分就只有66分。他急忙把第三题重做了一遍,又进行了验算,得数一点儿也没有错。
同学们也确认了他的答案的正确。这是怎么回事呢?
秀树问别的同学。有的说:
“这是因为和老师证明的方法不同,所以给了0分。”
“这位老师,如不按自己讲课时讲的方法来证明,就要给0分。”
真是这样,秀树也就无话可说。做这道题的时候,他忘记了老师怎么解的,就用了另一种方法。题没有做错,他放了心。分数只好由它去了。但是,对数学的兴趣一下子没有了。虽然知道不应该这样,但也无可奈何。
由于老师的评卷方法,秀树被老师从数学的道路上赶走了。一股犟劲儿上来,决心一辈子不当数学家。因为这是只能照老师教的回答才行的一门学问,不愿意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