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对决》(钟道新 钟小骏)内容梗概

作者:佚名 字数:41986 阅读:76 更新时间:2016/06/09

《巅峰对决》(钟道新 钟小骏)内容梗概

  邢天虽然是知识分子,但还是喜欢看一些小报:小报不高头讲章,甭管真假,都充满淋漓的元气。候机楼的灯光色调偏冷,不过半个小时,他的眼睛就花了。他撇开报纸,望着远处想:常言道,花不花,四十八。自己不过四十出头,怎么就花了?或许是常年无所事事的缘故吧?

  他毕业于著名学府Q大学心理学系。在当下这个繁杂的时代,这应该是一个很有市场的专业:人之疲惫,莫过于心。心灵病了,就需要心理医生。他的许多同学,因此腰缠万贯。最少也是标准的中产阶级。唯独他,作为S市公安局的一名干警,只有一份稳定但菲薄的公务员工资。对于物质,他的欲望并不强烈:有饭吃,有房住,有书看,今生足矣--人的痛苦,来自于现实和欲望的差距。现实是客观条件,不会因你而改变,而欲望则是主观的,可以调整。他是一个很善于调整欲望的人。所以在这方面,一点也不觉得痛苦。

  使他痛苦的是工作。在他分配前,一位公安部的领导,为了加强青少年犯罪的预防工作,向Q大学要了一批心理学系的学生。可等他报到之时,这位领导已经离开了一线。人亡政息,怎么安排他,很让公安局领导头痛。有人甚至提议把他放到医务室去。最后平衡的结果,把他放到了刑事技术鉴定室。这一呆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里,从外部看去,他除过发表了几篇有关犯罪心理研究的文章、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婚姻外,几乎一事无成。

  “你知道,我念这个博士,就像增加一道新菜、添置一台新设备。一家没有鲍鱼、鱼翅、燕窝的饭店,就和一家没有核磁共振、伽马刀的医院一样,没有名堂提高收费。”江夏的父亲是山西人,母亲是上海人。换言之,古老的商业之树添加了现代基因之后,必将结出奇异的果实。

  “名不正则言不顺、则事不成!”邢天对江夏的这个作法表示理解:精神分析大夫的对象,几乎都是有钱人:钱从来都和烦恼正相关。“劫富济贫,转移财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参观过江夏的医院:肃静典雅、一尘不染,各种进口的仪器,从各个角落,透射出科学的光芒。护士们不光貌似空姐,服务亦如空姐。而且是日本航空公司的空姐。当时,江夏留他在医院吃工作餐。他说怕自己把“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说出来”,执意离开了。“起码你给S市提供了20个工作岗位。”

  江夏认为不止这个数:“医院之外,还有洗衣工、打字员、食品加工者。”

  “破窗理论!”邢天笑着说:“破窗”是一个著名的经济学理论:一个人打破一扇玻璃窗,就会给挖土、烧制、运输等许多人制造工作机会。

  “我三年前发出的邀请,依然有效。”七位数的收入,完全能够满足江夏在消费层面上的需求。剩余的资本,要寻求出路。他的终极追求,是建立一个商业帝国。而帝国的建造,人才尚在资本之上。

  “能再保留一年吗?”三年前,同学聚会的时候,江夏很认真地邀请邢天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自己的医院。他当时心一动,但没有答应。

  “医院在,我在,这个邀请就有效。”在熟人圈中,江夏最看重的就是邢天:创造力和执行力在他身上获得完美的结合。犹为难得的是他还很厚道。

  邢天之所以动摇,实在是因为儿子的学费:前妻要让儿子上S市最好的复兴小学。而小学的录取,根据的是“就近”的属地原则。复兴小学与前妻的驻地,一南一北,相差数十里。欲入其门,必须交纳相当可观的“赞助费”。由他负责的百分之五十,就达数万元。这还不包括交际费用。钱是绝对唯物的,不由他不动跳槽之念头。念头虽然动了,但他在潜意识深处,总感觉到某些事情将要发生、总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

  C市的事件,经由公安大学的一些专家、教授的放大,转化成文件,上达部长。部长迅速作出批示:建立相应机制,应对突发事件。

  这件批示,被迅速落实。S市公安局立刻组建了一个副处级单位,名曰“心理侦察室”,挂在刑事技术侦察处下面。

  机构是成立了,但在主任人选上,常委会发生了争执。公安局虽说是与地市平级的厅局,但因为没有人大、政协,党委书记也是局长兼任,所以“宝塔”的尖子很小,干部因此就没有“去处”。漫说邢天这班资历的干部,就是在六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老干部,位居科级的尚不在少数。一旦新机构出现,各个副局长,纷纷提出安排自己分管“地盘”上的干部,试图松动一下板结的“土壤”。

  但“党管干部”是大原则,公安局长李汉魂还是坚持把邢天放到了这个位置上。

  面对市公安局的各级领导,邢天一点也不怯场,侃侃而谈。

  他首先定义了什么叫做“谈判专家”:绑架者使用暴力,劫持人质,并与警方形成了武力对峙。此时出面通过语言--其中包括肢体语言--来与对方进行沟通,从而缓解现场紧张度,达到感化劫持者,制止其犯罪行为升级之目的的警务人员。

  但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先了解对方的动机和意图。他特别强调了这两个词的不同:“意图”是“行为的故意”,也就是希望“达到某种目的的打算”。而“动机”则是“犯罪的原因”,也就是“推动犯罪的原动力。”

  他知道这个问题很抽象,就举了个例子:一个老太太,去集市上去买李子。小贩甲上来便说自己的李子又大又甜。老太太不肯买。到了第二个摊子,小贩乙说自己的李子很酸。老太太要了一斤。听到这番谈话的第三个摊子上小贩丙,立刻明白老太太家要添丁进口了,得知是儿媳妇后,设身处地为这个儿媳妇高兴,接着祝愿老太太生一个的又白又胖的孙子。并且向她推荐了猕猴桃,说其维生素丰富,对婴儿最好。结果老太太要了三斤猕猴桃,并成为他的熟客。

  为了掌握好节奏,邢天停了下来:“很简单,老太太的意图是买李子。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这些公安的干部,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显然不愿意像学生一样地回答问题。但也有例外。

  “当然是给儿媳妇吃了!”秦川不以为然地说。他是市局刑警队的副队长。立过很多次功。并且同时是华东地区警察手枪射击比赛第二名、格斗第五名。

  邢天摇了摇头:“表面上看去是这样。但这是浅层次的动机。更深层次的动机,是给孙子吃。这是老太太的采购的根本目标。至于是猕猴桃还是李子,都是意图。了解了行为人的动机,就不难更改他的意图。”

  秦川的嘴唇动了动。他本来的意图,就是邢天这个位置:四十多岁,如果不上到处级,希望就很小了。可因为他只有可怜的中专学历,在“硬件”对比上,很快就败了下来。心里也因此很不舒服。

  邢天继续演讲:“那么,绑架者的动机是什么呢?我们先用排除法:他显然不是为了杀害人质。如果要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悄悄地,而不是在大庭广众面前进行。他更不是为了自己死。马斯洛说过:追求生命安全,是人的本性。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用自己的生命连同人质的生命作为赌本,去博取他认为‘更好’的前途。”

  听到这里,秦川毫无先兆地插入:“甭管马说,还是牛说,”因为有李汉魂在场,他没有使用更不客气“驴说”。“怎么进入谈话是关键。”

  邢天点头:“没错。是关键。”

  “他要是一言不发怎么办?”

  “从理论上讲,这是不可能的:绑架者心中有愿景,就一定要描述。”邢天依旧不紧不慢。

  秦川站了起来:“我曾经亲身经历了八次绑架。四次在警方的强大压力下,罪犯束手就擒。人质安然无恙。四次绑匪被击毙,人质安然无恙。”他见有很多人点头,便继续说:“邪不压正,只要勇敢、果断,再加上好身手就足够了。”说罢,他挑战地看着邢天。

  邢天自然有应对:“秦川同志说的没错。但统计数字告诉我们:目前中国成功解救、兵不血刃的三分之一;侥幸成功地三分之一;失败的三分之一。”

  “统计数字是统计数字。实践是实践。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秦川还是不肯坐下,继续提问。

  “没错,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邢天很有风度地笑笑:“一位癌症专家对我说:肺癌患者五分之三是吸烟者。我立刻举出我身边的例子,说我认识的吸烟者当中,目前尚无一例。而不吸烟的人,却有两例。这位专家说:请你到我的医院,或者到全国任何一家医院去验证一下。我敢肯定,这还是保守的估计。”他朝着秦川说:“我说的是宏观统计,不是个案。”

  秦川只得坐下。

  “有了这个前提,绑架者就会有要求。有要求,就可以切入。要求越多就越容易切入。”邢天加重语气说:“如果他没有要求,就是你没有找到切入点。”

  邢天属于那种雷厉风行的人,拿到了由李汉魂签发的文件后,立刻在全局的范围内,开展了“招聘”工作。来报名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其中不少是基层的干警:许多人都将此视为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更有许多人,持有某某领导的小“条子”前来。等到笔试过后,面试将举行之前,“条子”和电话,更是铺天盖地。

  “你可怎么办啊?”筹备小组成员华天雪发愁地对邢天说:除去李汉魂外,几乎所有的局领导,都写过条子。更高级的干部,也不乏其人。

  “对付条子有两种办法。”邢天伸出了一个手指头:“第一,比条子。谁的条子硬,就录用誰。第二,根据个人的实际能力。本人就准备采用第二种。您说呢?”他问秦川。

  “我说?还是您说吧。权柄在您手里。”秦川没好气地说。他是被“硬”调入这个小组的,虽然牢骚满腹,但组织命令还是服从的。

  “那就谁的面子也不看。光看水平。”邢天指点着面前的一堆“条子:“请小华把这些存档。咱们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

  “也不能拿着令箭当鸡毛!”秦川根本就不相信邢天有这个组织能力,他估计用不了多久,邢天的“外松内紧”的“专家组”,不是无疾而终,就是形同虚设。

  “考试的项目,我已经分发给诸位。请大家认真准备。散会。”邢天宣布。

  第一个案件发生,一位社会底层人员,受到了朋友和妻子的联合背叛,一怒之下找到了奸夫。

  邢天面临的情况是:挟持方没有受过教育,出狱后多年积攒的钱财被骗走,千辛万苦娶到手的妻子不但出轨,还和自己几乎是唯一的朋友联合欺骗了自己,此时此刻,复仇是他的唯一念头。

  用一位邻居的话说:“他搬来一年多了。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所以邢天掌握的资料很少。但他相信只要把这些资料用好,就能够打开杨六的“大门”。“杨大哥,是我。”他没有使用手提喇叭:警用喇叭,也带有威慑力,能不用。就不用。“我是谈判手邢天。我是来帮你的。”

  “杨大哥”和“来帮你的”两句话,起了很好的作用。杨六从窗户往外张望了一下。看见邢天没有穿警服,手里也没有武器,身材也不魁梧,多少放了点心。

  邢天也看见了他:“杨大哥,你把门打开,我一个人进去,和你好好谈谈。”

  杨六当然不会这么听话:“不行!警察要灭我!”

  邢天笑笑:“我们要是有这个意思的话,这会儿你已经中弹了。”见杨六赶紧躲了起来,他说:“不用躲了,来不及了。”他挥手:“各位请退后!”

  杨六重新探出头,见警察们果然退后了若干米,多少放了一点心。

  “我们知道杨大哥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邢天往前走了两步:“要不然,你就会拿手里的那位大哥当挡箭牌。把门开开,放我进去,咱们哥两个好好唠唠。”他已经听出了杨六是河北人。

  “我一开门,你们都进来了!”杨六不肯。

  “就我一个人。”邢天指指自己:“我说到做到。再说,你手里不是有炸药吗?我的命还想要呢!”他虽然已经看不见杨六,但知道他在犹豫:“隔着门,啥也说不清。开门啊,杨大哥!”

  门开了一道小缝,邢天尽量将双手展示--如果你把手放在兜里,对方就会怀疑你有武器--然后侧身进了屋。

  他一进去,杨六就赶紧把门关闭。

  华天雪、秦川等立刻紧张起来。

  华天雪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紧闭的大门:“邢处一个人!防弹衣都没有穿!”

  “防弹衣对炸药作用不大。”秦川也着急了,转身命令道:“把救护车给叫来!”

  进屋之后,邢天站在原地不动,让杨六从容地退到马飞的身后。他深谙杨六的心理:陌生人,尤其是警察,对他充满威胁。所以,他要离开“威胁”尽量远。他指指墙角的板凳:“杨大哥,我坐下和你谈,行吗?”这又是他舒缓对方紧张情绪的一个招:坐着的人,要比站着的人威胁小。见杨六点头,他就坐了下来。

  杨六虽然不会分析,但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大块。

  “大哥一看就是出过大力的人。”邢天这话不是随便说的:门口变形的皮鞋、杨六粗大的手和手关节,都说明了这一点:“大嫂呢?”李花走的时候,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带走了,但他还是根据利索的锅台、床铺,分析出这屋子有女主人。

  杨六沉痛、迟缓地说:“大嫂?”

  人和人的关系,一共只有三种:血缘关系、性关系、经济关系。邢天知道第一种关系,只会在“共同犯罪”中起作用。而根据杨六、马飞的的衣着分析,两个人之间发生经济纠纷的可能不能说没有,但一定大不了。其中的道理很简单:买菜时,很少讨价还价。因为总共只有几块钱。即使全被“赚”,损失也很有限。而买古董就不然了,“虚”的空间很大。而女主人不在场了,“性”方面出问题的可能就极大。很可能是被“绑”的这个人,与“女主人”有所关联--这就是近距离谈判的好处:国外的谈判专家,通常采用“远距离谈判”,也就是十米开外。这样有助于保证谈判专家的人身安全。而国内的以高峰教授为代表的专家,一般主张“近距离谈判”:也就是五米之内。因为这样可以捕捉更多的信息。更有利于疏导绑架者的心理。

  邢天立刻把分析的结果应用到实践中:“这家里没女人,就全乱了套!”

  杨六不听则已,一听就怒火中烧。他狠狠地踢了马飞一脚:“畜生!”

  马飞的嘴巴,被一块脏毛巾塞得满满的。再疼也叫不出来。

  这一脚比什么都说明问题。邢天趁热打铁,进一步试探:“能害人的都是朋友。外人害也害不深!”

  杨六又踢马飞一脚:“我早早地没了爹妈,一共就两个朋友。”他伸出两个手指头:“一个是刘老爷子。救了我,就死了。一个就是这个家伙!”他再踢马飞:“卖了我的女人!”

  “这个天杀的!”邢天跟着杨六骂道。对绑架者的行动表示理解,是谈判成功的关键:拿自己的命去“博”,总是有道理的。他做放松状:“不过还好。”

  杨六瞪着邢天:“好?”

  邢天指指马飞:“我原来还以为这个家伙把大嫂给害死了呢!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好办!”

  “咋办?”杨六赶紧问。

  “别的我不敢保证,找人我们在行!”邢天指指马飞:“把他交给政府处理。我保证找到大嫂,还给你。”在这句话中,他故意回避“公安”“警察”之类的词汇。见杨六犹豫,他赶紧加码:“他的命在你手里,我的命也在你手里。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命,也在你手里。大哥想想:要是命没了,找到大嫂,又有什么用?”

  “没有李花,我活也没意思!”杨六的思路很窄。

  邢天重复“放人”要求,并且强调自己“全权负责找李花。”

  杨六犹豫了:“我放了他,你们能不判我刑?”

  邢天慢慢地摇头:“绑架是重罪。要判刑。”他说得很慢:“判多少,法院说了算。但我可以负责向法院解释。根据情况,或许可以获得缓刑的机会。”邢天知道杨六是坐过牢的人,如果自己满口应承,他就会有被骗上当的感觉。那一切就前功尽弃!

  “缓刑?”杨六不懂这个词的含义。

  “就是判了刑,但不用坐牢。还可以跟大嫂过日子。”邢天伸手:“拉住我的手,咱们一起出去。外面是一片光明!”

  杨六犹豫。

  “大哥正当年,就算真坐牢,也坐不了多久。出来还有二十年好日子可过!”邢天伸出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拉住我的手!”

  杨六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雷管,拉住了邢天的手。

  邢天的儿子邢小天,今年十一岁。十一岁的男孩,正是“消化一切”的年龄。所以吃完了一份肯德基之后,坚持还要一份。

  邢天非常“恨”这种洋食品。尤其当你完全了解其内幕的时候,你就会更“恨”它。别的不说,仅“反式脂肪”一项,就害人不浅:这是一种由植物油氰化技术处理而成的油料。具有耐高温、不易变质、存放更久的优点。目前在快餐业使用的非常普遍。脆皮面包、炸薯条和一些松软的食品、人造黄油用的都是反式脂肪。研究表明:长期食用,会明显会提高血管中所谓的“坏”胆固醇的含量,容易得心血管系统的疾病。美国心脏学会已经在指导标准中限制其使用。但你很难与一个孩子说清楚这些。

  但即使说清楚了,他也不会听:肯德基、麦当劳是一种文化。邢天望着狼吞虎咽的儿子想道。他们就是在这种文化的“熏陶中”成长起来,并且以之为标准。秦川就是一个好例子:他的太太非常喜欢也非常会作饭。因此,他抨击一切饭店中的一切菜。换言之,他的标准,就是“太太的菜”,凡是“不一样”,就是“不好吃”。

  邢小天吃完后,用一张很大的餐巾纸擦完嘴后扔掉:“你还是一个人?”见邢天点头后,他又说:“怎么搞的?你还是挺有魅力的!”

  邢天并不回避这个问题:“这就充分说明,仅仅有魅力是不够的。”

  邢小天咧开嘴笑了:“你没有钱!”

  “但并不象你想像的的那么少!”邢天也笑着说:“我已经把你的学费交给你妈妈了。”

  “你跟人借的吧?”邢小天不等父亲回答就说:“你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邢天多少有些尴尬地说:“你不要小看人。”

  “我不小看你。”邢小天搬动着手指头:“你喜欢买影碟。还喜欢买书。现在的书多贵啊!对了,你还要还银行的房子钱。真的,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

  “我不会永远是一个人的。”邢天本来想说:“我总有一天,要把你接回来。”谁知道,在“出口”的途中,发生了改变。

  “你是想把我接回去?”邢小天敏锐地问。

  这就是血缘的力量。邢天想道。没有什么比它的力量更大。“你不能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让我口是心非?”

  “你在偷换概念。口是心非是说得和想的不一样。我只不过让你不要说不应当说的话。”邢天耐心地解释。

  “你是说我不可以说?”

  “‘应当’就是‘不可以’。”邢天顿了一下:“《刑法》规定:醉酒的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这个应当,就是必须的意思。《刑法》又规定:又聋又哑或者盲人犯罪,可以从轻、减轻或者免除处罚。这里面的可以,就是也可以这样,也可以不这样的意思。”

  “有件事情,我应当告诉你。”邢小天迅速地理解了这个意思:“妈妈那天喝醉酒开车,差一点出了事。”

  “这个时候,你应当一上车就系好安全带。”邢天知道不能对儿子批评他母亲:他们是血亲。他说可以,而自己不能说。古语云:疏不间亲。同理:亲也不间亲。

  “妈妈的男朋友,换了又换。我都懒得记他们是谁了。”邢小天似乎在自言自语。

  邢天没有接茬。自己的前岳父是海关的关长,因此给前妻鲁芹留下极其丰富的“政治遗产”。鲁芹也善于将其发扬光大,进出口贸易的业绩颇为不俗。

  “妈妈其实还是想着你。”邢小天眨着眼说。

  “玻璃体不会其骗人。只有孩子,才能有这么纯净的眼睛。”邢天摸着儿子的头说:“咱们走吧?”

  邢小天罕见地摸了一下父亲的手。

  邢天觉得浑身一震。

  “有一天,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邢小天从来不称邢天为“您”,他也从来不这么要求。“终究有一天,你要和你自己在一起。”

  “你在躲!”邢小天生气地说:“你总在躲。可有些你是躲不了的!”

  “也解决不了。当解决不了的时候,‘躲’也不失为一种方法。”邢天结完帐后说:“中国与日本政府,在钓鱼岛问题上,有领土争执。小平爷爷说:把这个问题,留给子孙后代去解决。要相信他们比我们聪明。从而极大加快了中日邦交正常化的进程。”他知道儿子处在“消化一切知识”的年龄。所以不管他懂不懂,也尽一切可能,“灌”给他一些知识,从而作为自己“缺位”的一种补偿。

  第二个案件发生:一个国际知名品牌的食品公司受到了投毒勒索。这是一起典型的高智商犯罪——嫌疑人不但在作案时精心设计,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并且选择了非常好的作案对象,食品公司为了避免自己的形象受损,倾向于破财消灾,这意味着邢天腹背受敌——不但要和嫌疑人斗智斗勇,还要面对着受害者不愿意合作的情况。

  华天雪的检验,前两次都呈现阴性。蒋勋忍不住埋怨道:“真不顺利!”

  “证明或者证否,都是咱们的目的。”邢天不同意这个说法:“不能基于‘罐头内一定有毒’这样一个假定。”他转向华天雪:“我想,这只一岁狗,不会无缘无故地死去。有没有这样一种毒药:进入体内后,导致中毒,随后迅速代谢,并且排出体外?”

  华天雪瞪着眼睛看着邢天,好一会儿后,恍然大悟:“生物碱。应该是生物碱。”她站起来:“一种生物毒药。种类繁多,乌头属、曼佗罗、马钱子、秋水仙碱等等、等等。”说罢,就要进入化验室。

  “且慢。”邢天召唤住她:“兹事体大,需要尽快。所以最好把方向选得准一些。”见华天雪有些迷惑,便说:“哪一种代谢最快,就先从哪一种做起。”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是一种不用去药店,自己就能获得的毒药。”他深深相信,自己遇到的这位对手,一定是一个老谋深算之徒,必定会把痕迹隐藏至最小程度。

  两点交叉,华天雪很快得出结论:“秋水仙碱!”

  华天雪一步到位,从罐头和斑点狗的体内,分别检测出秋水仙碱的成分。

  秋水仙碱是一种天然生物碱,在秋水仙中自然生成。含量为千分之一,毒性极强。口服6毫克即可致人于死亡。

  至于江夏委托的化验师,为什么在罐头内没有检测出来,华天雪认为是选错了方向:因为毒物之海,浩瀚如烟,一般的毒物检测,都选用“常规毒物”来检测。秋水仙碱,乃非常规者,自然不在其列。那为何在斑点狗身上,也无功而返的原因,她认为是因为秋水仙碱在生物体内的代谢极快,达到致命的浓度之后,迅速从尿内排出,剩余的含量极微。她把报告递给邢天:“我用的是微量分析法。每升血液中,才有5微克。”

  “秋水仙碱能够自己提取吗?”邢天问。

  “有普通的化学知识、设备就可以提取。”华天雪说。

  “能有多大量?”邢天着急地问。

  华天雪笑了:“伟大的邢处,提了一个幼稚的问题。”

  “确实幼稚。”邢天笑不出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他顿了一下:“如果提出造成一百人死亡的量,需要多少水仙?”

  “大约500毫克。至多是1000毫克。也就是1克。”华天雪稍微计算了一下:“我估计,有一院子秋水仙足够。”

  “秋水仙碱能够存放多久?”邢天知道遇到了大麻烦:如果是常规的毒药,可以通过获得途径入手。虽然很困难,但毕竟是一条途径。但此毒药是自产的。倘若不能存放,他就需要较大面积的种植。也不失为一条途径。

  “秋水仙碱,是一种碱。”华天雪不敢再笑了。

  邢天点头:“我立刻向李局汇报。”说罢出门。下了楼,他才想起江夏还候在自己的办公室,就用手机把他叫了下来。告诉他自己要到局里去汇报。

  “汇报什么?”江夏赶紧问。

  “这是公务。”邢天回答。

  江夏看着邢天的公文包:“可以让我看看检验报告吗?”

  “当然不可以!”邢天拉开车门:“你通知谢明明,在没有得到公安局同意的情况下,不得离开。”

  江夏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等邢天的车开走很久,才慢慢地走向自己的车。

  这是一个公安局内部最高级别的会议,所有在家的领导都来了。大家认真地听取了邢天的汇报。

  “这人会不会是一个疯子?”分管治安的金副局长问。

  “我从这封信里面,看不出任何发疯的迹象。”邢天肯定地说。

  “如果他是疯子,你果真能看出来?”金副局长追问。

  “精神病患者,或者说是有心理疾病的人写东西,往往没有一个中心意思。换句话说:一开始或者有意思,但随着句子的进展,这个意思逐渐被淡化。最终完全消失。凡是听过精神病患者说话的人,都会有同感。”邢天指点着信:“而此信的作者的阅读和写作水平,起码在平均水平之上:手段和目的都很明确。以‘投毒’威胁,获取十万美元。”

  “K公司是一个跨国大公司。十万美元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金副局长说:“悄悄地了结,也是一个办法。”他今年就要退居二线了,实在不愿意再经历这样一场“从未见过”的战争。当然,他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和谐吗,有时候就意味着大家都让一让。”

  邢天不愿意也不能够直接反驳金副局长,只好看看李汉魂。

  “邢副处长昨天给小区的无名尸体,画了一幅心理画像。秦队长他们按图索骥,几乎沿着直线,找到了当事人。”李汉魂是操纵会议的行家,不动声色地将会议带回了正路:“我们很希望再度看见一幅杰作。”他看着邢天说。

  邢天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目前还没有可能。”他老实地说:“无名尸体本身就携带着大量的信息:尸僵的形成、后背的压痕、衣着、穿反的内裤等等。而关于此案,我们仅仅掌握一封信和一听罐头。”

  “一句话引发一个概念、一个概念引发一部作品。”李汉魂鼓励道:“说说,哪怕只是猜测。”

  “从这封信的谋篇布局来看,此人应该有商业背景。否则,他不会写:尊敬的谢明明执行总裁。”邢天其实不需要鼓励,只需要允许:“一般人,是分不清总裁、总经理、董事长,更不会说‘执行’。闹不清楚的时候,会笼统地说:负责人。”

  “从信纸、信封、笔迹上,可不可能突破?”金副局长问。

  “这封信是打印的。所用的是惠普打字机,这是世界上最多的打字机。所用的信张、信封都是最普通的。在这方面,没有什么文章可做。”邢天回答。

  李汉魂非常厌恶这种无端地“插入”,但也没有办法:“继续分析,小邢。”

  “应该是个男性。第一,这有统计支持:以经济为目的的敲诈,百分之九十以上由男性所为。第二,行文简洁。某超市、10号货架第一层、第二列、左数第五个罐头。简洁是男性的特征。频繁地使用数字,也是男性的特征。以形容一条路为例:女性通常会说,在某某商店、某某单位的后面。而男性则说:穿过三个路口右转。然后直行。经过两个红绿灯后左转。”邢天一顿:“至于年龄,我以为应该在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在这之下的人,很难在美国建立联系。而在这之上的人,在他们青年的时代,国门紧闭,也很少有人能够掌握工具,开通途径。”

  “我这岁数的人,别说让我去敲榨,就是让我一个人到美国去把这笔钱拿回来,我也做不到。”金副局长说。

  “他应该就是S市的居民。非如此,不可能在最敏感处切入。”邢天说:投毒的超市,紧靠一片高档小区。其中,大型名贵犬数量很大,狗粮消耗,为全市之冠。

  “他会不会就在附近的小区内?”秦川问。

  “没有证据表明这一点。”邢天说。

  “有商业背景、三十岁到五十岁的男子、有国外的联系。”李汉魂总结道:“我的理解对不对?”

  “这里有一点矛盾。”邢天摆弄罐头:“把这个罐头打开、放入秋水仙碱后再闭合。需要若干道复杂的工序。一个纯粹的白领,很难完成。”他向众人展示罐头:“很漂亮的工艺。用老话说:三级以上的钳工水平。”

  “白领加蓝领,等于什么?”金副局长说:“什么都不等于。”

  “或许是一个集团?”李汉魂问。一个高级别的世界经济峰会,三个月后,将在S市召开。他感觉到很大的压力。

  “敲诈需要的只是智力,所以很少有集团作为的。”邢天见李汉魂不停地用铅笔轻击桌面,知道他很着急,于是说:“第一步,犯罪嫌疑人只是签订合同。在随后的履行过程中,他需要指明放钱的‘筐’在什么地方。再以后,有越来越多的细节需要敲定。线索也会随之越来越多。到一定程度之后,我们就可以抓住他了。”

  “你有信心?”李汉魂问。

  “有。”邢天知道李汉魂虽然贵为局长,但也是凡人。警察破案,与作家创作差不多:即使是成名作家,在构思一部作品的开始、创作的过程中,经常会阶段性地丧失自信。需要一定的外力支持。

  李汉魂环顾四周:“此案是本年度第一号大案。各位要全力以赴。本局的一切资源,都要为此案服务。”

  与此同时,K牌中国区执行总裁谢明明已经与嫌疑人联系并且达成共识,支付了一笔款项。但是,欲望受到鼓励,越发的强大起来,第二封勒索信再次出现。

  邢天是在门口遇到谢明明的。他当然不相信谢明说的“独自散心说”,进来之后,他就观察。可惜的是,他先被鲁芹看见。

  “这地方美女如云,对不对?”鲁芹顺着邢天刚才扫视的方向观察。“怎么样,有中意的没有?要不要我给你去拉皮条?”

  “你瞎说甚么呢!”他看看鲁芹手中紧握着的半杯白兰地。

  “我不瞎说。《红楼梦》里贾母说得好:哪有猫不偷腥的?年轻的时候,都这样!”鲁芹喝了一小口酒:“早懂这个,我就应该原谅你。”

  他知道鲁芹这是在“瞎说”。他的道德品质几乎无懈可击。鲁芹曾经不止一次地说:“你不应该叫做邢天,而应该叫做邢守玉--守身如玉!”两个人分手的原因,就是性格和志向不一样。更准确地说,主要是志向不一样:鲁芹非常喜欢钱,甚至把“赚钱”当成人生的惟一目的。而他则喜欢作自己喜欢做的事。如果仅仅如此,也许也能过下去。关键是鲁芹的性格太具侵略性。她不止一次强迫他辞职与她一同下海。道理就是“我最讨厌警察!”。温和一些的也是“别人要是知道我的先生是警察,都会小看我!”。有些东西,是禁止触动的。“你所谓的要事是什么?”他不会与她辩论:在夫妻之间--即使是“前”夫妻之间--讲理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没事就不能请你来一起坐坐?”鲁芹直视着他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邢天望着这双曾经清澈、美丽,而此刻却像蒙着一层灰尘的眼睛,心里感觉到一阵酸楚:一个美丽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金钱的力量实在是大!

  “我老了是不是?”鲁芹摸摸自己的脸。

  “这是进行性的。我也老了。”邢天知道“把自己捎带上”是唯一可以对付鲁芹的方法。

  “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鲁芹坚持自己的话题。

  邢天不说话,看看表。

  “你知道中国最美丽的女人是谁?”

  邢天摇头。

  “是李万鸡。”鲁芹见邢天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得意地笑笑:“因为一旦形容某些人重要,就说他日理万机。”

  邢天这才明白鲁芹是在色情意义上使用“日”字,于是重重地说:“这样不好。很不好。以前的鲁芹,完全不是这样的。”看来商场确实是一个“大染缸”,她入乡随俗,“久闻不知其臭”了!

  “以前有你!”鲁芹心里一直放不下邢天,这可能就是这些年来,她男朋友无数,却不结婚的原因之一。

  邢天知道自己也放不下鲁芹。但同时深知,“分道”之后的鲁芹,更不可能“不远而复”:追求金钱之路,几乎是条不归路。

  “我要嫁人了!”鲁芹又喝了一大口酒。

  邢天觉得心头一震,但还是得体地说:“恭喜你!”

  “也没有什么值得恭喜的。”鲁芹摆摆手:“我请你来,就是给我把把关。”

  “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邢天可不想蹚这浑水:“老古人说得好:不作保、不作媒。”

  “不是让你做媒。就是把关。”她很随便地在电话里命令“过来吧!”,然后又对邢天说:“我一定让你作充分的调查!”

  只不过几秒钟,一位标准已极的中青年男子,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李汉魂再度主持的有关投毒案的第二次会议上,邢天坦然承认“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金副局长不客气地纠正道:“不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而是没有进展。”

  邢天不认可这种说法:队伍已经集合起来,而且下一步,就会进入敲诈最难的一个环节:取钱。“在前半部分,往往是敲诈者占据主动。他在暗处,咱们在明处。而到了后半部分,就是咱们占主动了:他必须浮出水面,才能拿到钱。我有信心,在这个环节抓住他。”

  “你描绘了一幅美丽的远景。”金副局长顿了一下:“或者叫做愿景更确切一些。”他敲了一下桌子:“你知道,万一,这个投毒贩,在某个超市的某个柜台上,放了毒,被人吃了,是什么后果吗?”

  “目前,他还没有提出付款的方案,是不会盲目升级的。”邢天强调:“投毒不过是手段,不是目的。投毒狗粮罐头,就是他的‘试应手’。”

  “试应手?”金副局长问。

  “就是试探咱们的回应的意思。”邢天解释道:“咱们没有回应的时候,他是不会升级到人的食品的。”

  “投毒、放火的人,都是疯子。”金副局长说。

  “我们已经分析过了:他不是疯子。他是一个理智的敲诈者。他的动机是金钱。”

  “猜测!”遭到下属的反对,金副局长很不舒服,声音也因此变得很刺耳。

  邢天也很生气。但不会反应到语气上。他平静地说:“不是猜测,而是庙算。”

  “神机妙算?”金副局长讥讽道:“这都是诸葛孔明说的话。”

  “是庙算。不是妙算。”李汉魂纠正道:“庙算出于[孙子]。庙堂筹划的意思。泛指宏观分析。”

  听到这话,邢天一阵感动:这是领导的最大支持。

  “邢天同志说得对:马上就要进入咱们占主动的阶段了。必须在这个阶段中,解决这个问题。”李汉魂转向邢天:“你以为这个阶段应该什么时候到来?”

  “这种投毒案与绑架案类似,不同的只是人质的类别。按道理说,应该即刻就提出交付的方式和时间。”邢天顿了一下:“但我以为,最晚也不应该超过五天。”

  “密切注视,全力以赴。”李汉魂总结道。

  邢天回去,立刻把自己的观察所得,经过分析、处理,拿到了会上。

  其内容,有以下三点:

  第一,谢明明的夫人与儿子,最近才离开中国。因为照片的背景是一场大雪。

  第二,他杜撰了“美国饮料公司投毒敲诈案”。

  第三,他最近研读了《刑法》。

  华天雪首先“发难”,质疑第一点:“你光凭相片,又怎么能够知道是最近,而不是去年,或者更早一些照的呢?”

  “首先,背景是一场大雪。这场雪,是近五年来最大的一场。”邢天顿了一下:“更重要的是,谢明明的相貌。”

  “邢处越说越深,一个成年男子,一年能有多少变化?”蒋勋不服气地说:“再说,别说一年前,就是一个月前,你也没有见过老谢。”

  “一年没有多少变化,这话不假。但有变化你承认吧?”邢天见蒋勋点头,就接着说:“把照片上的谢明明,与我眼前的谢明明比较,发型、眼角的皱纹,基本无变化。这就说明了是最近照的。而他告诉我,两年前,太太和儿子就回国了。”

  “这个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秦川说:“但你怎么知道美国某饮料公司的投毒敲诈案,是这老小子编的呢?”

  “有史以来的大敲诈案、绑架案,我知道大部分。十年来成规模的敲诈案、绑架案,我全部知道。而近三年来,所有公开的敲诈案、绑架案,我都知道。”

  “你就不会搞错?”秦川问。

  “不会错!”邢天肯定地说:“也从来没错过!”

  “或许他以前读过《刑法》?”蒋勋说。

  “你是刑警学院的高材生。《刑法》应该是必修课。你给我说说,危害公共安全罪,在《刑法》的第几章第几条?”

  “我光知道放火、爆炸、决水、投毒四项。”蒋勋说。

  “是放火、决水、爆炸、投毒。”邢天纠正了顺序:“第二章、第一百一十四条、一百一十五条。他如果对《民法》很熟悉,我不奇怪。商人嘛!可有谁会平白无故地去研究《刑法》呢?就如同一个人如果洁身自好,就没有必要去研究性病一样。”

  “你的比喻不正确。”华天雪纠正道:“性途径并不是性病传播的惟一途径:输血、遗传等都可以传播。”

  “我错了。”邢天笑着承认:“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他扫视众人:“我以为,他已经和那个投毒者,联系上了,并且很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

  “立刻对他进行审讯。”秦川说。

  “他是个敏感人物。要慎重。更重要的是,一旦惊动了这个投毒者,局面就会变得更复杂。”

  “投毒者或许就会跑掉。”秦川说:“也许也是一件好事情。”

  “我的小叔,在山西昔阳县插队。那阵儿全国时兴‘农业学大寨’。大寨就在昔阳县。昔阳县是山区,夏天多冰雹。为了防止这个样板被毁,专门在大寨周围安排了防雹部队。”

  “冰雹怎么预防?”华天雪问。

  “雷达预测某块云中有冰雹,就用火箭轰击这块云。”邢天针对华天雪“是否把冰雹击碎”的提问回答:“你是医生,肯定知道即使击碎体内那怕一块小小的石头,都需要极大的能量。何况数吨、数十吨的冰雹?不过是把包含冰雹的云层,打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最终不还要落下来?”

  “但榜样却保住了!”邢天笑笑:“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秦川听明白邢天是在批评自己的本位思想:“对谢明明实施全面监控?”

  邢天点头:“但要把相关的手续全部办好。这家伙自己可能不守法,但如果咱们这边出了纰漏,他就一定会拿起法律的武器。”

  意外发生,在密切注意超市的同时,一位复转军人的行为引起误会,局面迅速恶化,面对着军人拿出的手雷,刑天再次上场。

  邢天火速赶到黑森林超市的时候,秦川和特警们已经布置好了。

  蒋勋简要地把王从军的身份向邢天作了介绍:投毒者。

  邢天一言不发地盯着大屏幕看。

  通过闭路监视系统,可以清晰地看到保安室内的一切:王从军阴沉沉地坐在角落里,陈坚和小周跪在当地。

  秦川指点着保安室的窗户和王从军的位置说:“只要他挪动一点,我就可以一枪把这个投毒者击毙!一枪,保证没有问题。”

  邢天呐呐地说:“他不会移动的。”

  秦川不服气:“十分钟不移动、二十分钟不移动,两个小时也不移动?”

  邢天把闭路的录像倒回去:“一个半小时,他一动都没有动!”

  “过去不动,不等于将来不动!”秦川还是不服气。

  “他不可能是投毒者!”邢天面对着屏幕说。

  “保安小周,亲口向我汇报的。”秦川不服气地将王从军的“可疑行径”叙述了一番。

  “含毒罐头在哪里?”邢天问。

  蒋勋回答说:“我们找了半天,没有见到可疑的罐头。”

  “胡适说: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有九分证据,不说十分话。”邢天再度转向屏幕:“他的衣服、形象,都不符合心理画像。”

  秦川认为邢天这是在故意抹煞他的功绩,反驳道:“心理画像能算几分证据?”

  “他很可能有过从军的经历。”邢天指点王从军的影像说:“军装、军裤、军靴。拉火环套在小拇指上,完全的制式动作。可以通话吗?”听蒋勋说“可以”后,他又说:“请李局长到这里来。”

  王从军的大脑内一片空白:这完全属于一个随机事件。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只有歹徒,才会随身携带手榴弹!管他呢!最后顶多一死了之!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谁叫他们欺负我呢!

  人的大脑,有一个类似核反应堆碳棒的安全装置--当反应过激的时候,能够吸收反应物质的碳棒插入就深一些。反之,则浅一些。这样,才能使得反应堆正常工作--一旦这个装置失灵,类似切尔诺贝利的事故就会发生。

  此刻王从军的大脑,早已经越过了临界值。他小拇指在失控状态下抖动着。

  陈坚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但凡“色厉”者必“内荏”。这时候,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指着电话说:“电话!”

  王从军一动不动。

  “电话!”陈坚再喊。

  “再出声,我就拉响它!”王从军晃动手榴弹。见陈坚一下子缩成一团,他感到一阵控制的快感。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威形象,他没有去接电话,任凭它顽固地鸣叫。

  这时候,一个手提喇叭响了起来。

  “朋友。我是市公安局谈判员邢天。现在奉命前来与你谈判。”这个喇叭,是他亲自选购的,声音虽然柔和,但穿透力极强。“请你接电话。”

  王从军勉强开动大脑,思考着。

  “战友!”邢天见没有动静,就使用这个名词。“真正的军人,应该敢于面对一切!”他知道激发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唤起他的荣誉感。

  这句话抛出去之后,邢天从身边的小屏幕上可以看到王从军慢慢地拿起电话。他有条不紊地将身边的副机拿了起来--这部电话,连同“小电视”都是从集中控制室连接过来的。一切器材,都是谈判小组常备的。

  “你打开门,咱们面对面地谈谈。”邢天说。

  “我不开门。”王从军充满敌意地说:“我一开门,狙击手就会把我打死!”

  “是可以把你一枪击毙。”邢天知道自己必须坦诚:“但这不是我们的目的。为了人质的安全,也为了你的安全。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开枪的。”

  “我不相信!”王从军吼叫道。

  “我要处在你的地位,也不会相信。”邢天知道,必须顺着对方的思路,然后再将它反转:“这样,我站到门前。子弹总不能穿过我,而把你打死吧?”他从屏幕上看到王从军犹豫,就说:“机会不是总有的。要抓住机会!”说着,他走到保安室的门口。“这是一个机会。”

  门慢慢地打开一条缝。

  邢天侧身进去,然后替王从军把门关好。

  这个精心设计的“替”,显然起了很大的作用:王从军安静下来。

  邢天指指一把椅子,用请示的语气说:“我可以坐下吗?”见王从军点头,他坐了下来:他知道一个坐着的人,给对方的压力,要比站着小得多。抓住罪犯之后,命令他蹲下,道理就在于此:一个坐着的人,要做什么动作,需要比站着多一道程序。“你也坐?”他使用的是征询语气。

  王从军的敌意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解除:“我不会上当!”

  “我要是设计一个圈套让你钻,就不会提着自己的命,来跟你谈判了。”邢天看看王从军的手榴弹:“苏制手榴弹。有效半径为9米,爆炸后碎片的数量为90至120片。”他轻松地转头看看:“这间房子,至多10个平方,一旦爆炸,一切都将毁灭。”这些知识,是他进来之前,从网上查来的。“我说得对吗?”

  王从军看看手榴弹,没有回答。

  “我姓邢,名天。是市公安局的谈判员。”邢天再度介绍自己:“战友贵姓?”

  邢天充满诱导的语气,让王从军不得不开口:“姓王。”

  “王兄当过兵?”邢天没有问他的名,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当过。”

  “几年?”

  “十多年。要不是这十多年,”王从军说到这,突然顿住:生死关头,诉苦是没有用的。

  “这么说,是军官了?”因为这是常识问题,邢天不用王从军回答:“怎么,转业到地方不顺?”这是很简单的推论:从形象、神态都可以看出。

  王从军不置可否。

  “现在讲究关系。离开家乡十多年,关系就少多了。”邢天继续推论:“洪水来了,大家盼望解放军;大火来了,大家还是盼望解放军。可解放军的干部战士转业复员了,大家就好像不那么欢迎他们了。”他从王从军的神态上看出,这话打动了他,就继续说:“这不对!也不好!”

  “你当过兵?”王从军突然问。

  “没有。”邢天知道,这是不能撒谎的。撒谎一定会被看出来:部队有一套部队的“语言系统”,外人说上一两句还行,多了就一定“露馅”。见王从军有些失望,就补充说:“我的好多朋友,都是军人。我理解军人。”

  “没当过兵,就不能理解!”王从军的情绪陡转:“永远也不会懂!”

  邢天当然不肯让王从军把“门”关闭:“别人不懂。我懂!我是心理专家。”听到王从军“哼”了一声,他就说:“你别不以为然。我说来你听听:你转业回到地方,什么事都不顺:工作工作不顺,家庭家庭不顺!”

  “别提家庭!我没有家庭!”王从军几乎怒吼着打断。

  邢天之所以说得这么慢,就是希望被打断。打断就是信息。“老婆走了,孩子也走了。人生悲痛,莫过如此!”他很正确地用了这个“走”字。此字多解,离开、去世,都可以。见王从军没有反对,他知道一语中的了,于是接着说:“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将来再结婚,再把孩子要回来。”他仍然说得很慢,见很顺畅,便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往绝路上走!”

  “我要一辆车!”王从军本能地不愿意被左右。“马上给我弄一辆车来!”

  邢天改换态度,居高临下地说:“不好。这样很不好。”定性之后,他马上更换成说服:“你这都是从美国电影、港台电视剧里看来的。据我所知,在中国大陆,没有任何一个人,这么干成功的。最终都是毁灭!这样做,是死路一条!我不愿意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去送死!”他尽量说得直白。“看看你有别的要求没有?”

  “要求?我还能有别的要求吗?”王从军绝望地说。

  “当然。要不然要我这个谈判专家干什么?”

  “我知道这么一干,我就要在监狱里过下半辈子了!”王从军晃动着手榴弹。

  陈坚看得很清楚,惊恐地说:“别扔!千万别!”

  “镇静!”邢天命令道:“王兄不会扔的!”莫斯科大剧院绑架案,就是因为人质情绪失控,导致了歹徒开火,死亡多人。

  “我会扔!该扔的时候,我一定扔!”王从军话虽这么说,手却不再动。“拿着这东西,就是大罪,早晚是个扔!”

  “你说的了一部分。”邢天语调平静地说:“非法制造、买卖、运输、邮寄、储存枪枝、弹药、爆炸物的,都属于‘危害公共安全罪’名下。罪名虽然已经成立,但是量刑却很不同:从三年一直到死刑。”他见王从军很认真在听,便说:“我可以理解你这种行为。我的孩子,从生出来到两岁,一直在爷爷奶奶处,我把他接回来之后,他总拖着自己的一块小毯子。睡觉也要抱着,脏了也不让洗。谁要也不给。”他的口吻很家常。“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种普遍的现象。叫做安全毯现象。这块小毯子,就和你的手榴弹一样,”他顿了一下,“跟过去一段美好的岁月相联系。你拿着手榴弹,我相信,并不是为了使用。只不过让你觉得有安全感罢了!”

  “安全感?哪来的安全感啊!”王从军哀叹。

  “如果你拿的不是手榴弹,而是一把刺刀。我相信我可以说服法庭,让你在外面生活。”邢天提高声调:“手榴弹肯定是问题。但你就此罢手,法庭会考虑的。”

  “我就像兰博!”王从军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到哪里都受欺负!谁也欺负我!”他狠狠地踢了陈坚一脚:“是人不是,都欺负我!我立过功、受过奖,我是连职干部!”

  “他做得不对!”邢天指着陈坚说:陈坚在“收拾”王从军之前,把监控录像关掉了。他虽然没有看到实况,但完全可以想象这条大汉,下手会多么狠。

  “狗急了还跳墙呢!你说对不对?”王从军边说,边晃动手榴弹。

  “没错:狗急了会跳墙。但你是人。一个受部队教育多年的转业干部!”邢天从耳机内听到李汉魂到来的消息,于是便问:“你是哪个部队的?”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王从军不肯回答。

  “我们的局长,曾经是部队一位副师级干部。现在,他来到了这里。想和你对话。”邢天说:“我的份量不够,一位曾经的副师级干部、现在的正局级干部,与你对话,份量总够了吧?”

  王从军点头。

  邢天在电话里,请李汉魂来保安室:他知道,军人对上级的服从,已经融入骨髓。李汉魂的出现,肯定会使局面逆转。尤其是当王从军说出了“兰博”之后,他更坚定了信心:《第一滴血》中的兰博,最后就是被上校“收服”的。“但你最好把这枚手榴弹给我。”

  “我不给!”王从军拒绝。

  “那你给李局长吧!”邢天相信王从军不会扔。

  李汉魂的出场,确实有大将风度:堂堂正正地阔步进来。然后,站在当地,用洪亮的声音说:“王副连长!”

  王从军不由自主地立正回答:“到!”

  李汉魂目光如剑,直视王从军:“我是A军,第二师副师长李汉魂。”

  王从军也立刻回答:“C军三师一团二连副连长王从军。”

  “现在我命令王从军副连长把手榴弹交给我!”李汉魂命令道。

  王从军机械地把拉火环从小拇指上退下来,然后欲把手榴弹交给李汉魂。

  李汉魂不伸手,而是呵斥道:“一切复原后,再交给首长!”

  王从军听话地把拉火环放入手榴弹的后盖,把盖子盖好,双手恭敬地递给李汉魂。

  李汉魂接过手榴弹后,命令道:“现在你跟我走!”说罢,扭身出去。

  王从军勤务兵一样地跟在后面。

  “他无情,不等于她的女友就不相信爱情。信息不对称。现在,我来形容一下这个女人。”邢天说:“这个女人多次往返美国。最近去过夏威夷。25岁到30岁。不会再大了。也不会再小了。再小就无法承担任务。单身,这不言而喻。不会住别墅。应该是一套高级公寓。就在这一带。”他再一次指点地图。

  邢天此刻正在“图上作业”:这段期间,S市去美国的人不少。但大部分是男人。而女人中间,又有很多是学生。然后再把年龄不符的去掉,剩下的不过一百多人。而这一百多人当中,大部分是“已婚”的。再去掉。剩下的不过数十人。他又命令把一些明显不符合K“审美标准”的女人,放入“备查”一栏中,所余不过十人。

  贺燕就在其中。

  行动开始:若干辆警车,分头悄悄出发。

  天公作美,公寓的保安,提供了一条极有价值的信息:一个几乎完全符合邢天的“心理画像”和赵教授“生理画像”合成之像的人,在晚八点左右,进入了贺燕家。

  邢天考虑到K可能有枪,就决定强攻。

  “我跟你这么多年了,可我总觉得,”贺燕顿了一下:“弄不懂你。”

  “是看不透吧?”卞宇的笑容浅得不能再浅:“别说你看不透。我也看不透。有人给京剧大师梅兰芳写过一副对联。”他用极富磁力的声音朗诵道:“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下联是,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

  贺燕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明白:对联这东西,听和看文字,有很大差别。她老实地说:“我不懂。”

  “你也用不着懂!”他给她倒了一杯酒,递过去:“你只要美丽就足够了。”他举起杯:“我祝你,”说到这,他突然顿住。

  邢天为首的一群警察,出现在他的面前:除去邢天一人外,其余人都持枪。枪口也就对着他。

  “你被捕了!”邢天说。

  卞宇慢慢地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彭妮绑架案”的轮廓很简单:一位名叫彭丹燕的青年单身女子,昨天上午十点,把熟睡的一岁女儿彭妮放在家里,锁好门后去超市买东西。一个小时后回来,女儿不见了。安全门没有撬动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人看到任何可疑的人。于是,彭丹燕就报了警。到了晚上十点,快递公司送来了一个包裹。其内容很简单:一只彭妮的绣花鞋--案件的性质,从此由“失踪案”变成了“绑架案”。

  邢天的分析由以下若干点构成:

  1,通常没有人会把一岁女儿放在家里,独自去超市买东西。尽管她在熟睡。合理的作法,应该在女儿醒的时候,带去超市。这是很方便的事。

  2,女儿不见了之后,她的第一正确反映就应该是报警:没有亲戚、安全门完好、一岁的孩子,还不会走路。所以不应该去“找”。这个“找”,目的就是让那位“周大妈”看见。

  3:她有超市的发票,而且随时准备往出掏。

  4:她不可能是单身一人。因为月入两千,不可能维持一个相对体面的生活。

  5:她在撒谎:孩子已经一岁,她来上海已经一年。不可能在老家生。两者当中,必有一个是错的。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又能说明什么呢?”秦川不同意邢天的说法:“也许她今天就是不想带孩子去。也许见孩子不在了,慌了神,东找西找的。也许她有一个已婚的‘男朋友’,不想往出说。”

  “一个也许没问题。两个也许也能说过去。但三个四个都这样就讲不通了。”蒋勋说。

  “撒谎有连续性:有的时候,无意中撒了一个谎,就必须说第二个。为了掩盖这两个谎的结合部,第三个谎又自动生成。”华天雪也质疑邢天的说法。

  邢天边放彭丹燕的“报警录音”边慢慢地解说:“没有任何一位家长,会在第一时间说‘我的女儿被绑架了’。”他一顿:“‘绑架’是一个很可怕的词。一个任何人,包括我们这些职业警察,都回避的词。”他环顾众人:“假设一个人的亲人得了癌症,他会怎么说?一种‘很麻烦的病’?‘很不好的病’?总而言之,不会直接使用‘癌症’这个词。”他再度停顿:“一种心理回避。来自本能的心理回避!”

  蒋勋点头:“彭丹燕却回避了这个回避,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绑架的目的,通常是勒索。”邢天拿着一张绣花鞋的照片:“只有一只鞋。没有要求。怎么会有这样的绑架?谁会去勒索一个月入两千块钱的人呢?”他转向秦川:“用秦川同志的话说:为这点钱赌牌,还不够买蜡烛的呢!”

  秦川听到邢天引用他的话,很是高兴:“快说结果。”

  “一定是她自己把孩子丢到某个地方。”邢天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华天雪着急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丢掉?”

  “一个男朋友?一个不喜欢别人的孩子的男朋友?”邢天说话的内容虽是“或然”的,但语气很肯定:“去找吧,应该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秦川立刻站了起来:“原来的方向错了。现在找到了方向,一下子就能把这个男人找出来。调出彭丹燕的电话就可以了。”

  “她不会把孩子杀了吧?”华天雪虽然经常性地与死尸打交道,但对生命,尤其是弱小的生命很热爱。

  “应该不会。”邢天这次的语气不很肯定:“杀人是要很大的决心的。尤其是预谋杀人。她或许把彭妮丢在一个什么地方?”

  “为什么不会卖给人呢?”华天学问。“然后谎称绑架呢?”

  “那一定会有一个全国范围内搜查。再者说,她也不一定能够找到买主。隔行如隔山!”邢天站起来:“再次审讯她的时候,一下子把结论亮给她。说不定,她会被击垮。越早找到孩子,孩子的生存可能就越大!”

  华天雪悄悄地打开办公室的门后,发现邢天站在窗前,眺望晨曦。“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你说我睡的着吗?”邢天慢慢地转过身。“怎么样?”

  “你说能怎么样?”华天雪顽皮地问。

  “爱因斯坦预见到1911年的日食发生。后来果然发生了。有人问他是否惊奇,他说:一点也不!要是没有发生,我才会感到惊奇!”邢天说。

  “这话应该别人来说才对。再说,你还是沉不住气。要不然,你应该睡觉才对。”

  “我不担心孩子在不在那里。因为他一定在那里。我担心的是孩子的生命安全。”邢天坐回沙发上。

  “除去惊吓、中度脱水外,没有大碍。”华天雪很被邢天的人本精神所感动:“医生说,再过几个小时,就晚了。”她看着邢天洋溢着笑的眼睛说:“您不说点什么?”

  “欲说还休!”邢天觉得疲倦涌了上来。“我相信国士平不是他的真名字。我还相信,这位‘国士’,在小的时候,一定有虐杀小动物的行为。”

  “你刚才站在窗边的形象特别像一个人。你猜是谁?”

  “千万不要说我像福尔摩斯。”邢天摆手:“因为那不是人,而是一个文学形象。”

  华天雪撅起了嘴:“一个人要是太聪明了,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听见电话响。她边拿边说:“千万不要是案子。”

  邢天说:“不是案子,还能是什么呢?”

  果然是案子。 

  周密的女儿周童失踪,继而发现尸体就在家中地下室的冰柜中,可离奇的是,与尸体一同发现的还有一封勒索信。

  周密先生:

  一,你的女儿,在我们手里。如果你想让她活着过圣诞,就得给我一百万块钱。这对你来说不多。我们要一百块钱的票子,放在黑色的高级真皮箱内。明天二十点到二十二点之间,我会给你来电话。告诉你地方。

  二,你不能对任何人讲这事。如果你讲了,你的女儿将会死得很惨。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很讨厌她了:她又哭又叫,很不听话。你和你太太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你要是报警,你的女儿就百分之百死定了;你要是不准备好钱,你的女儿百分之百死定了;你要是敢在钱上作记号,你的女儿也百分之百死定了。如果你听我的话,我们保证,你惟一的女儿百分之百、完好地回到你的身边。

  三,你是投资银行家,智商高,还在美国混过,应该能够知道利害。

  吴名

  在尸检报告没有出来之前,这封“勒索信”成了重点。

  首先要判定的是写信人的性别。这一点上,不能统一:

  秦川认为是男性,依据就是“很讨厌她了”这一句。另外还有“百分之百”、“死定了”等典型的男性语言。

  蒋勋则是从笔迹学的角度出发,认为字体丰满、下笔很重,脉冲控制很低,所以很可能是女性。

  两个人争执不下,要求邢天仲裁。

  邢天当然不会轻易下结论:“这封信很可能是一个惯常用右手写字的人,改用左手写的。”三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在研究这封信:“这样做的目的一定是要掩盖什么?掩盖什么呢?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写信人有前科,笔迹很容易在犯罪档案中获得;一种就是写信人是死者身边的人。”

  “我想:应该是那位父亲。”秦川说。

  “说说理由。”邢天也倾向于是周密,希望获得支持。

  “性原因。”秦川回答很简短。

  “周童可是周密的亲生女儿啊?”蒋勋反对。

  “禽兽不如的人,多的是。而且大都是有钱人。”

  邢天不太赞成这种说法:周密并不缺乏性资源,应该不会在内部寻找。但他还是鼓励秦川继续推测。

  “要不然就是周童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比方周密与某个女人在一起等。”秦川说。

  邢天仍然认为这是一种无力的推论:婚外情不说,就算是嫖妓,也只对公务人员的政治生涯形成危害,而对周密这样的企业家一点威慑也没有。至于家庭,至多是一场小地震罢了。但他没有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

  “两个人合谋的可能性也很大。警犬泡泡就能证明这一点。”秦川坚持自己的看法。

  “地下室的那块玻璃,是从外面打碎的。当时你就应该派你的朋友泡泡,去追踪。”蒋勋说。

  “警犬追踪,要给它指定目标。没有周密夫妇以外的人的痕迹,让它去追踪谁?”秦川替自己的爱犬鸣不平。

  “原因越多,方式越少。方式越少,原因越多。”邢天晃动着手中的勒索信的复印件说:“你们对这信的文本有什么看法?”

  “应该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团伙。”蒋勋把结论放到了前面:“他三次使用‘我们’,而四次使用‘我’。使用‘我们’的目的,就在于迷惑我们。”

  “这里有一个疑点:写信人的文化似乎并不很高:”秦川并不是一味地固执己见:“‘在我们手里’、‘活着过年’、‘黑色高级真皮箱’、‘一百块的票子’、‘你听我的话’、‘美国混过’等,都不像周密的语言。这小子不管是不是罪犯,文化不低。”

  “你把‘惟一’两字写来看看。”邢天递给了秦川一张纸。

  秦川毫不犹豫地在上面写下了“唯一”两字。

  邢天看看,在纸上写下了“惟一”两字:“根据语委会的规定,这两个字应该这么写。”

  “可我们老师一直这么写。”

  “还有,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投资银行家’吗?”邢天见两个人都不知道,就解释道:“银行家之一种,专门对某个项目发放贷款,而不做一般商业银行的业务。”他一顿:“所以我认为,写信人伪装低文化,其目的在误导我们。”

  周密与陈晓岚一年来,第一次睡到了一张床上。但两个人并不是像一般夫妻碰到灾难一样,亲密无间地依偎,而存有极大地间隙。

  “不是你干的?”陈晓岚直截了当地问。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周密反问。

  “你回答。”陈晓岚追问。

  “你的精神分裂了。”周密背转身去。

  “你说!”陈晓岚强迫周密转过来。

  “你弄疼我了!”周密说:“我怎么会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这个人。我跟你生活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为了利益,你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是冷血动物!”

  “就算我有动机,我也没有时间啊?”

  “你可能半夜里起来,把童儿杀了。”陈晓岚坐了起来,眼睛发直:“也可能白天回来,把童儿杀了。”

  “我为什么要杀童儿?”周密痛苦地说。

  “你说过你有动机!”

  “我是说,就算我有动机。”周密解释。

  “你有动机,也有时间。最可能的就是26号白天。”陈晓岚执著地推论:“勤杂工老马都成了你的球友,他全家的钱加起来,也买不起半件打球的家伙。”她使劲摇晃周密,声音嘶哑地说:“你说,你干嘛要杀她?”

  周密知道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攻为守:“我还说是你干的呢?”

  “我?”陈晓岚指指自己:“我杀从我身上掉下来的生命?”

  “对。是你。”周密冷冷地说:“你和你踢足球的男友,正在婚床上偷欢。可怜的童儿闯了进来,于是你,更可能是你那常年坐冷板凳的孙姓男友,上去就把孩子掐死了。”

  陈晓岚愣了一下:她原以为一切都是秘密,没有想到周密知道这么多?“你敢雇人跟踪我?”

  孙东为了表白自己,拿出了一件很有利的证据:录像带。“我与每个女人作爱的时侯,都留有记录。”他说这话的时候,毫不脸红:“这是25号深夜。我和苹苹在一起。”

  华天雪虽然是医生,但看着屏幕上高强度、高难度的床上动作,不禁感到脸红--恶心的脸红。

  “这是我和你们说得那个老女人。26日上午到下午。”孙东大言不惭地说:“再以后,就与你们没有关系了。”他停止播放:“反正我没有时间作案。”

  “你认识周童吗?”华天雪问。

  “有一条黄金定律:不要与你情人的家人认识。尤其是孩子。小孩子和狗一样,一下子就能闻出味道来!”

  秦川站起来,从录像机中取出录像带后对华天雪说:“这地方太臭了,咱们走吧。”

  华天雪跟着他出去。

  孙东紧紧地跟在后面:“用完把录像带还给我。那是资料。”

  秦川根本不予理睬。

  邢天是个相信“六人理论”的人。这个理论说:世界上任何人和任何人之间,无论地理距离多么遥远、社会地位多么悬殊,中间都只隔着“六个人”。只要你正确地寻找,通过六个人,都能联系上你需要的那个人。这个理论,还附带一个数学模型。他选的切入口,就是江夏。并特地约他吃饭。

  “你这顿饭,便宜大发了!六个人?”江夏指着自己说:“一个!”

  “你和他熟悉?”邢天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熟!太熟了!我们是球友,”他掰着手指头数:“棋友。”

  邢天很希望江夏再数下去,可他停住了,只好问:“酒友?”

  “不是。他不喝酒。”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恶魔。对于那些没有道德约束的人,只要条件合适。这个恶魔,就会把他从人变成兽。”邢天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承认你的观点。但我要告诉你的人:这个恶魔,往往是变态的。而周密如果需要,无论是男色、女色、童色,都有无穷的供应。犯不着冒如此大的风险。”江夏说:“这是根据你最喜欢的‘成本-收益’公式推算出来的。”

  “时也!势也!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邢天强调:“纽约的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就会在太平洋上形成一场风暴。”

  “讨厌的混沌理论!你真是顽固不化。好了,周密的女儿就是周密杀的。行了吧?”

  “你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邢天还是不依不饶。

  又一起突发案件,一位妇女准备跳楼。

  因为未封闭的高层建筑上的风很大,从耳麦传送的信号质量相当差。基本上听不清楚。再加上,邢天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索性摘下了耳麦,观察两个人的行动。

  从望远镜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华天雪已经在与那名妇女对话。而蒋勋则隐在一侧,随时准备行动。

  邢天放下了望远镜时,已经明白了两个人行动的构思:华天雪说服那位妇女,自然皆大欢喜。退一步说,能够说服她从开放式阳台的边沿,往里面走几步--甚至是一步--蒋勋就可以一把抓住她。

  警官也看出了其中的名堂,就问道:“那位高个子警官是不是试图擒拿住这女的?”

  “有这种可能。”邢天点头。

  “谈判专家不就是谈判吗?”警官不解地问:“要是论行动,肯定不如我这儿刑警队的小伙子。”

  “要把她谈到安全的地方,才能行动。”邢天居高临下地说:“你这儿的人,有这本事?”

  “要是万一谈不成,或者行动失败,两个人都从上面掉下来。”警官说:“全身的骨头都得碎了。”

  邢天看了他一眼,重新举起望远镜。

  “李大姐,你这是何苦呢?”谈了足足两个小时,华天雪惟一的收获,就是知道这名女子姓李。因为不知道名字,只能这么称呼她:“上有老,下有小。你死容易,可他们怎么办?”

  “老人没了。闺女也嫁人了。一身轻。”李大姐望着远处说。

  “还有你男人呢?”见自己的劝说,把李大姐的嘴,撬开了一条缝,华天雪很是兴奋

  “哼!”李大姐十分不懈地说:“男人!男人就认识钱!有了钱,什么都干。可我,偏偏没有钱。没有钱!”她顿了一下:“没有钱,就没人要!就不活了!”

  华天雪突然想起一句话:钱的事情,要用钱来办。于是,灵机一动,指着墙角,用指责的语气说:“你这个人,口口声声没有钱。那不是钱?”

  “钱?”李大姐茫然地看着华天雪:“哪有钱?”

  “那里!”华天雪直指墙角。

  李大姐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她不是犯罪分子,她只不过是一个一时想不开的普通妇女。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听到一些敏感的词语,譬如“钱”、“儿子”、“女儿”、“相好”等,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一直蓄势待发的蒋勋,趁这个机会,往出一窜,一把就抓住了李大姐。

  华天雪的谈话,确实给了邢天很大的震动。所以,他没有去周密的办公室,更没有把他传唤到公安局来谈。而是把他约到郊外的一处有着茂盛植物的田野中,边走边谈。因为这是一次非正式的谈话,所以他没有按照“两人以上”的规定,单独前往。

  周密一开始,戒备心理极重,但随着邢天的开诚布公,心扉慢慢地打开。

  邢天当然不会操之过急,而是慢慢地深入。谈话是从童年开始的。

  周密有一个近乎完美的童年:他的爷爷是解放前交通银行上海分行的襄理,解放后,被定为高级职员,而不是“被赎买的资方人员”。这个定位,就使得其父能够顺利地完成大学学业,并且在一所中学当数学教员。其母则是同校的音乐教员。

  “书香人家。”邢天给出了它的定位:“按照春秋秦汉的分类,属于士。”

  这一句话,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周密开缓缓地讲述有关父母的故事。“我父亲一向认为为人师表者,首先要注意的就是自己的仪表。每次上课前,总要把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穿上正规的中山装之类。复课闹革命的时候,没几个学生来上课。可他还是认真备课,上课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这连母亲都不能理解。父亲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某些时候,老师的一个举动,就会影响学生的一生。’最后一次,一个学生也没有来。但父亲还是在教室里坚持到下课。你可能不知道:连下课铃都没有了。”

  邢天望着周密的眼睛,发现其中没有虚假。这样的细节也很难编出来,文学大师也不行,除非有生活。想到这,他就否定了“童年不幸”说:这是很流行的一个学说,意思是成年后的变态行为,总能在童年找到根源。

  但话题转到周童身上后,周密突然说:“你知道我女儿最初叫什么名字吗?”见邢天摇头,他望着西坠的落日说:“她是日出的时候出生的,所以爷爷,给她命名为曈。你知道是哪个曈吗?”

  “‘千家万户曈瞳日’的曈。”邢天知道这个“曈”的意思是“初生的太阳”。

  “邢警官渊博。可好多人,甚至包括老师,都不认识这个字。就改成了童年的‘童’。或许,是这个名字改坏了。”周密发现邢天在看他,就尽量回避:“当时要是找一位易经大师咨询一下,或不至如此。”

  “《易经》是哲学。不是玄学。没用。”

  “真的没用?”周密转过头来,看着邢天。

  邢天看着他眼中噙着晶莹的泪水,郑重地点点头:他明白,这是周密在寻求支持、解脱。

  “那我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周密的话匣子终于打开,历数自己种种过错。叙述的过程中,泪水时断时续,他却连擦的意思都没有。

  谈话告一段落后,邢天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与陈晓岚的关系恶化之原因。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为什么会把‘商’排在最后一位呢?”周密自问自答:“因为唯利是图。身不由己啊!”他长叹一声:“要是早知道,我就,”他说不下去了。

  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邢天再无其他。等周密完全平静下来后,他慢慢地说:“你要么无罪。要么就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好的演员!犯罪的大师!”

  周密默默地看着邢天,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

  刚刚从党校学习回来的李汉魂,亲自参加了由邢天主持的“周童案”分析会。

  邢天第一个发言:“看来前阶段,我的思路是错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或者说基本上知道凶手不是谁。但我们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他环顾众人:“可这也是一个很大的成绩:对于任何一对夫妻来说,尽管这对夫妻关系恶劣、有着众多的见不得人的隐私,但失去孩子,仍然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而在孩子失去之后,再被冤枉成凶手,则是极端可怕的事情。切除犯罪这个社会的癌肿,是我们的责任。而驱散人们心中的阴霾,更是我们的责任。”

  没有人鼓掌,但与会者都报以会心的笑容。

  邢天请李汉魂作指示。

  “哪有什么指示?起码具体的指示没有。”李汉魂笑笑说:“我当领导时间长了,有两条基本的体会,说给大家听听。第一,领导作指示,应该原则。比如‘要抓紧’啊、‘要搞好’啊。这样的指示虽然没有用,但永远不会错。第二,领导岗位,尤其是一把手的位置,是滋生自我至上、个人主义最好的温床:因为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无所谓是非对错。昨天,我们全家聚餐。在什么地方吃饭,通常是由我来定的。我就选择了‘饺子宴’。我是北方人,喜欢吃饺子。吃完之后,我问大家怎么样?大家都说好。我于是作出了‘物美价廉’的总体评判。随着我年龄的增大,很少有人反对我了。包括之前以至于我针锋相对的太太。”

  众人笑了起来。

  “这时,只有我的小孙子站起来说了实话:爷爷的战友来的时候,奶奶说来饺子宴吃,爷爷不同意。非要去‘国际饭店’。吃完之后,爷爷就说:多排场啊!爷爷总是这样,来来回回地说,而且每次都是他对。”

  众人的笑声又起。

  “所以一把手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日三省吾身’不够,要多次反省自己。”李汉魂接着说:“具体的指示我没有。有也不会说。我只有一个张家口公安局长讲给我听的故事:在张家口市内的一家修理厂,发现了一辆可疑的山东牌照的车辆。此车前灯被撞碎、右侧双门凹陷。显然是出过重大事故。询问车主,没有结果。只好从来源查。它是北京方向来的,这有过路费用的单据作证明。所以北京方向就是重点。但查了三天,也没有结果。这时候,一位同志提议:逆向查一查。结果很容易就查到了在山西境内的阳高县,发生了一死两伤的重大交通事故。肇事的就是这辆车。”

  “李局的言外之意是?”秦川问。

  “没有言外之意,更不是微言大义。一个普通的故事而已。”李汉魂笑着说:“还有一个更普通的故事:我太太和我刚结婚的时候,不管是任何鱼,她都要切三刀。注意,这并不是像饭店一样,分成‘鱼头’、‘肚裆’、‘划水’好多赚钱。纯粹是家里吃。我就问她原因。她说:我妈就切三刀。我这个人,有一个大缺点,喜欢刨根问底。等我岳母来的时候,我就追查。岳母的回答,与我太太如出一辙:我妈就这样。三年后,我的太岳母,也就是岳母之母来了。我就问这位健康快乐的老太太为什么要切三刀。老太太一语以蔽之:嗨,那会儿家里没有大盘子!”在大家的笑声中,李汉魂说:“我还有点小事,先走一步。”

  邢天非常佩服李汉魂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工作方法。这是最高级的工作方法。至于李汉魂的意思,不说大家也明白:去掉“思维惯性”和“逆向思维”。

  思路调整“外部侵入”方向后,第一个问题是:罪犯为什么没有在雪上留下痕迹?

  答案是:地上的雪,原本就很薄,而且又被小区物业及时清理。所以罪犯即使是从地下室的窗户进去,也不会留下痕迹。

  第二个问题是:罪犯如何进入房子的?

  答案是:山泉别墅是一个低犯罪率小区。这里居民的防范意识不强。那些外面看去美观的窗户,很容易被打开。

  另外,周家前前后后,换了若干位保姆。还有小区的一些物业维修人员,都曾持有过周宅的钥匙。这些人都能够“方便”地出入周宅。

  第三个问题:如果罪犯没有被抓住,为什么没有再犯类似的罪行?

  答案是:并不是所有的罪犯,都是连环杀手。或者说,连环杀手在杀人犯中,也不过是少数。所以此案的罪犯,很可能只是一个初出茅庐、没有经验、计划不周密的罪犯。

  第四个问题:罪犯为什么要在犯罪现场待那么长时间?

  答案是:这个罪犯,很可能了解周家的行动时间。也许已经对周家进行了长时间的监视。更有可能的是他在这之前,通过合法或者非法的途径,进入过周宅。所以很从容。

  第五个问题:为什么要用周家的信纸,写那么长的一封勒索信?

  也许他写好的勒索信,因为疏忽,没有带来。也许他随身带来了一封勒索信,但发现还有时间,所以就写了一封长的勒索信。

  第六个问题:罪犯的动机是什么?

  最可能的是发泄和报复。

  虽然有了如此之多的分析,但罪犯的形象,依然很模糊。

  “很遗憾,”邢天说:“犯罪分析至今不是也从来不是一门精确的科学。我们的所作所为,只是使得我们靠近罪犯一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蒋勋说。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秦川说。

  停了好一会儿,邢天才若有所思地说:“以前或许是这样:犯罪都有着明显的动机。但在现代社会,准确地说,是现代消费社会,欲望、机遇、差异、风险、压力、冲突等交织在一起,随时都可能诱发犯罪。更加上急剧裂变的社会分层,使得人们失去共同生存的意识。当一些人,面对500平方米以上的别墅、八缸汽车、铁丝网圈起来的高尔夫球场等权力的符号时,突然发现自己,还有自己的儿子、儿子的儿子,根本就没有可能进入其中时,愤怒就产生了。这种愤怒,一定会导致犯罪。而这种犯罪,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一个阶层。”

  一起闹事抢劫杀人案发生。凶手逃之夭夭。

  凶杀案现场,离邢天住宅不远,他和华天雪抵达时,110刚到,但120还没有来。

  华天雪过去一看,便说:“已经死了。不要叫120了。”

  别说110的警察,就是邢天也不相信:“你可连脉搏也没有摸?”

  “这些血量,差不多有两千毫升。人体的一半。”华天雪指指地上的血:“胸腔、腹腔中,还有该有一些淤血。加起来,几乎是此人的全部血。没有血,”

  邢天赶紧说:“没有血,肯定不能活。”

  “我估计这一刀大概刺中的心脏。”华天雪弯下腰看了看。

  邢天看看不远处的奔驰车后,四下寻找,立刻看到了银行的招牌。

  “情杀?”华天雪问。

  “情杀乎?非然也!”邢天指指不远处的银行招牌:“你看见广告上的字了吗?”

  华天雪念道:“实现你心中理想,请找我们银行。”

  “这种破广告词,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好像是号召人来抢他们似的。”邢天边看警方搬运尸体边说:“一个好的广告词,不容易想出来。必须简单明白。我所见过的最好的广告词就是通讯部门设立的:光缆没有铜,偷了要判刑。”见华天雪不解,他解释道:“在边远地区,后来甚至在准边远地区,有很多人偷盗电信、电力电缆。偷了电力电缆,换上就行了。而且通常电力部门都有备用线路,也不至于断电。而电信电缆,尤其是光缆,一旦被盗,更换的难度很大。不过碗口粗的一条电缆,其中有成千上万路电话。恢复的工作量极大。”

  这时,秦川携分局刑警队长过来。刑警队长给邢天敬礼。

  邢天还礼后问:“这是普通的命案,叫我们来干什么?”

  刑警队长看看秦川。

  “是我的主意。”秦川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繁华区公然杀人抢劫的都不是善良之辈。”

  “照你的逻辑:趁风高月黑、在偏远山村枪劫的,就是善良之辈了?”邢天开玩笑。

  “总之,我一听报案,就感觉不善。所以就劳您大驾了。”

  “确实不善!”

  毛氏兄弟“穿越超市”这一招,确实很管用:警方除去两个现场目击者,语言不详的叙述外,什么线索都没有。

  不光凶犯的线索没有,连死者的线索也没有:关小燕的驾照倒是在车里。但到发照地一查,却没有登记。把她的名字输入户籍系统,倒是有若干。可没有一个能与她相对的。

  按说汽车是“登记动产”。可从这条路上去查,发现牌照是假的,而车上的发动机号,也被剉掉了--这倒不是因为关小燕所“傍”之苏大款不舍得钱,而是他的招数:不能给相好任何“动产”,因为那样,她很可能会脱离控制。而用“假”的牌照、手续,她就拿不走。“物”走不了,人就走不了。

  银行的人,倒是很容易认出了关小燕,也找到她提款的帐户--这么美丽的人、提这么大数额现金的人,毕竟不多--可那是一张借记卡。卡上的姓名是姚言,一听就是假的:“姚言”者,“谣言”也。不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这帮人,就没点真的?”秦川愤怒了。

  “邢处说过:罪犯从现场那走多少,就留下多少!”蒋勋说。

  “他们拿走十万,可没留下十万!”秦川没好气地说。

  “要不然,咱们去找邢处,让他画像?”蒋勋小心地说。

  “别忘了你是刑警队的人。”秦川严肃地说:在任何机关,部门都有着部门的利益。

  “那你到定个方向啊?”

  “对!”秦川一拍桌子:“两个人:一个人在银行里侦察,一个人在外面持刀等候。他们之间一定要用电话联系。去查电话记录。走!”他一摆手。

  蒋勋也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用小华刺我的话说,这叫做: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杀猪杀屁股,一个人一个杀法。”秦川得意地说:“各村地道都有高招!”

  邢天一直在关注着银行命案。他调来了三十年来,所有的银行劫案的卷宗。统计下来,一共只有八宗。其中六宗结案,两宗未结。

  未结的这两宗,一宗是直接在银行内抢劫,劫匪虽然持枪,但一枪未发。用刀杀了两个人,抢走的钱是六十万。另一宗是抢劫运钞车,总共七十万,开枪打死两名押运的武警。

  “没有一起作案手法与这起相同。”邢天合上卷宗后对华天雪说。

  “不用看内容,我也能知道。”华天雪对充满疑惑的邢天说:“第一起未结的银行劫案的歹徒戴面罩,看不清脸。但据身手判断,一为青年、一位中年。第二起则只有一名歹徒,虽然没戴面罩,但经过化装。可这分别是八零年、八三年。如果还是第一起的那两个,那就应该是一中、一老了。”

  邢天拍拍自己的脑袋:“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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