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二伯父

作者:秋桂 字数:6019 阅读:38 更新时间:2016/06/09

小说:二伯父

1973年的冬天,我在部队军营里突然接到了山东老家二伯父的一封家信,二伯父在信中说:“要抚养我的弟弟”此时,家中的往事一幕一幕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父亲祖籍山东,哥仨个。他是老疙瘩。因为家境贫穷,早些年的时候,大伯父20多岁的时候,得了痨病夭折了,剩下兄弟二人,情同手足,彼此牵挂。
  
  上个世纪40年代,父亲30多岁的时候,家里连年闹了灾害,庄家欠收,饥饿使老家的人们生活没了着落,父亲告别亲人,背井离乡,一路闯关东来到了东北。
  
  父亲先后在东北的辽源、梅河口等地煤矿上打工,艰苦度日,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还要忍受工头的白眼儿,稍不随意,工头非骂既打,父亲和劳工们一天到晚也只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天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父亲的身体渐渐地消瘦起来。
  
  一次,他得了痢疾,发高烧,一个老乡照顾父亲,递水递药,夜里陪着父亲上厕所,父亲很受感动,挺了几天后,父亲熬过了疾病的煎熬,还没等身体得到完全的恢复,工头强行逼迫父亲上工。后来,父亲实在是支撑不住,被工头撵出了矿山。
  
  在他乡的土地上,父亲在矿山举目无亲,想起了远在吉林南部一个小镇上的远房亲戚大表哥,撑着虚弱的身体,父亲一路北上。一路上流离颠簸,历经艰辛,几经辗转,来到了大表哥的身旁。
  
  大表哥所在的小镇,在当地较有名气,一条铁路连接着这里的交通,在镇的南边,有一座山峰,山峰在群山环抱的盆地里,凸起的一座小山,格外引人注目。
  
  此山在当地不算很高,它直上直下的,像一个粗大的烟筒一样,矗立在小镇的南面,当地人将这个小山习惯地称之为烟筒山,岁月悠悠,经过多少次风风雨雨,烟筒山挺拔矗立,守候在小镇的南大门上。
  
  父亲的大表哥仪表堂堂,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是一个典型的山东大汉。他在当地一家饭馆打工,各种面食样样精通,深受老板的青睐。看到父亲虚弱的身体,父亲的大表哥,为父亲买来了中药,每天照顾着父亲,给父亲做饭,还下面条给父亲补养身体。渐渐地父亲的身体开始好了起来,脸上开始有了气色。
  
  父亲的大表哥在街上认识一家开绸布店的老板,老板祖籍也是山东人,因为前几天,到店里买布料的时候,老板曾和他提起过,店里缺少一个学徒的人,老板每天照顾店里的生意,外出办事,分身乏术,想找一个托底的人学徒,打理店里的生意。看着父亲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有一天,父亲的大表哥领着他来到了绸布店。
  
  父亲中等身材,眉宇间透露出一种神气,看上去挺机灵,虽然说年龄大了一些,可说话谈吐彬彬有礼,讨人喜欢,人也无牵无挂,利手利脚的,聪明能干,店主看到父亲忠厚老实,就收留父亲在自己的店铺里当上了学徒伙计。
  
  人在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了能够给一碗饭吃的店主,父亲对大表哥和店铺老板心存感激,学徒也十分的勤奋。
  
  每天店铺来的人很多,北方人十分喜爱南方的丝绸,尤其是当时的一些大户人家,逢年过节,操办喜事,来店里选购合适的丝绸布料,总得由父亲给送到家中,每当此时,父亲总要打起十二般精神,细心包装、困扎牢靠,然后赶着毛驴车为买家送去。
  
  学徒工是辛劳的,每天,天不亮,父亲就起床了,为老板和老板娘烧水,做饭,洗菜,洗衣服,打扫店铺里的卫生,擦洗柜台,整理柜上的布料和丝绸,时间一长,深受老板的喜爱。一次,店铺里来了几个泼皮,挑三拣四,吆五喝六,老板好话说尽,几个人仍然出言不逊,骂骂咧咧的,父亲在一旁看得仔细,这哪里是来买东西,分明是一伙打家劫舍之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将几个人赶出门外,几个人意欲动手,眼见得父亲血气方刚,身体雄健,动作敏捷的样子,几个泼皮疑似会武之人,到也觉得没趣,顺着胡同跑得无影无踪。
  
  后来,听父亲的店家说,这伙人是当地的富家子弟,地皮泼赖,专门在小镇上打斗滋事,稍不随意,大打出手,阻碍店家生意,每当遇到这伙地皮泼赖,店家大多敬而远之,或关门了事,不愿和其结仇生事。听了老板的讲述,父亲也没有害怕,只是更加小心就是了。
  
  几个月过去了,父亲闲暇的时候经常到山东老乡那里看望大哥,大哥此时的面食手艺大有长进,看到父亲,他热情告诉父亲烙饼、发面、炸油条的手艺。
  
  有一天,父亲在街上被几个地皮泼赖殴打,鼻孔流血,几个地痞念念不忘几个月前的羞辱,大打出手,俗话说好虎不敌一群狼,多亏了父亲的家乡大哥和店家老板的及时赶到,几个地皮才悄悄溜走了。
  
  后来,父亲和母亲在小镇上结婚了。媒人是父亲的大表嫂。
  
  母亲的娘家,离小镇有10多里山路,母亲一只眼睛被一层白色的膜包住,对着灯光能看到微弱的亮光,由于家里很穷,也没有钱医治,面对生活上的不幸遭遇,母亲越来越上火,眼睛的疾病更加重了起来。
  
  母亲经常到小镇上去,在父亲大表哥当伙计的饭店坐坐,在那里总能遇到大表嫂,父亲的大表嫂的娘家离母亲家不远,彼此认识,每次吃过饭后,都要到一起唠唠家常,时间长了,父亲的大表嫂对母亲的遭遇也十分同情。
  
  父亲经常到大表哥家里作客,有一天,大表嫂给父亲提亲,大表嫂对父亲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30几岁的人了,早就应当成个家了,也好有人照顾惦念。”
  
  父亲听了此话,羞红了了脸,低头不语,大表嫂当着父亲的面,夸我母亲,贤惠、能干、善良,就是这样,大表哥和大表嫂两头做着父亲和母亲的工作,两人见面后,母亲看到父亲勤劳朴实,又是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虽然说年龄上大一些,只要安心过日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后来,解放后,父亲学徒的绸布店,在公私合营改造中,被供销社合并,父亲也当上了供销社的职工,那时,父亲的大表哥和表嫂,搬到了离小镇70多里地的以外的一个小镇上,那时大表哥身体不太好,为了能帮助一下大表哥的生活,父亲将工作调到了大表哥所居住的小镇上。
  
  小镇是一个铜矿。在伪满时期,日本人曾在这里开了铜矿,小镇四面环山,铜矿是一个凸起的小山,从山的半腰处,常年流淌着选矿用的水,经过我家的房屋后面,流向了这里东面的小河。
  
  父亲的大表哥在铜矿上的职工食堂工作,离我家不远,父亲和母亲经常到大表哥家串门,逢年过节,相互看望,互致问候,相处得像一家人一样。
  
  时间荏苒,岁月如梭,转瞬,父亲和母亲生了我们兄妹四人,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天,家里来了客人,父亲对我的母亲说,这是他的大哥,从山东老家来的,母亲先是一愣,然后对父亲说:“结婚时不是说你一个人吗?怎么现在又来了个哥哥,”
  
  母亲对父亲的撒谎生气,有好几天不愿和父亲说话,大伯看到父亲为难,决定找一个地方先住下来,哥俩也能经常见面,叙叙离别之苦和相见时的感动。
  
  父亲离家以后的10几年里,爷爷和奶奶先后过世,二大伯料理了爷爷奶奶的后事,临死前,爷爷奶奶唯一的愿望,是盼望小三早点回来,可望眼欲穿,没有等到父亲回到家乡的那一天。
  
  在家乡小镇的东南方,有一个叫万年沟的地方,依山傍水,那里住着父亲的一个山东老乡,经过父亲的介绍,二伯父和他住在一起生活,开荒种地,上山砍柴,二伯父在这里过上了田园生活,父亲领着我,时常到二伯父那里看望他,有时,母亲还省吃俭用的为二伯父烙上几张大饼,用白沙布裹着,送到了二伯父家里的时候,饼还热着,我急忙催促二伯父趁热快吃,免得饼凉了。
  
  记得有一次,我在帮助小伙伴上山打柴时,被小伙伴用镰刀割破了腿,是二伯父在老乡那里为我找来了药膏,治好了我的腿。
  
  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我的表哥来信说想二伯父了,让他回家。于是,父亲亲自送到离家30多里地的大火车站,为二伯父买了火车票,母亲为二伯父烙了饼,带上几根大葱,父亲在和二伯父相聚一年多以后,再次挥泪分别,二伯父离开以后的几天,父亲总是默默不语的,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他被抢得大声咳漱起来,夜里常常听到他喊着二伯父的小名。
  
  三年困难时期过后,二伯父惦记父亲和我们,又一次来到东北,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以后,父亲为二伯父安排在一个叫泉眼的村里生活,这一次和上次的经历一样,也是和一个山东老乡在一起。
  
  有一年,我家的土屋开始沉落了,屋脊上有几个地方塌陷,遇到雨天,屋内漏雨,厨房的灶台里还往外渗水,做饭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枝材一时半会儿的不能点燃,有时母亲往铁锅里贴玉米饼子,由于火跟不上,水不开,玉米饼顺着铁锅往水里溜,只能吃玉米糊糊了。
  
  二伯父听说了这件事,早早来到我家,送来了他在乡下买来的几个木头,和父亲一起,在我家和邻居的东山墙上支起了木柱,同时,还在屋内的椽子上支起了木柱,站在炕上,父亲要弓着腰,晴天,二伯父和父亲一起,用苫房草仔细地填补着漏雨的地方,有的地方还要用塑料布遮盖起来,上面压上砖头石块,多少年过去了,二伯父站在我家草房顶上弓腰苫房的情景,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仍然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有一年秋天,父亲赶着马车,来到了二伯父居住的泉眼村,那是一个交通闭塞的地方,雨天是进不了村的,一条土路,两道辙,四周是大山,山的中间还有一个水库,村落中只有10几户人家,二伯父寄居的老乡家里,一个厨房,一铺炕,灶台和里屋的结合处,有一块玻璃,土台上是一盏煤油灯,炕上两个卷起的铺盖,记得二伯父的褥子还是山东农家人自己织的粗布,一道一道的粗纹,红绿黑的条格,十分抢眼。
  
  那年冬天,第一次用二伯父从生产队间伐山林时买来的木头,炭火放到火盆里,烤粘豆包,烧土豆,看着父亲坐在火盆旁边点烟、抽烟,十分高兴的样子,我心里知道,父亲心里在想,这个冬天里的烧柴是不用愁了。
  
  过年了,父亲把二伯父接到家里,母亲端上了饺子,我来到了地上,给二伯父和父亲磕头,二伯父乐得合不拢嘴,和父亲坐在土炕上抿着嘴在笑。
  
  后来,二伯父年纪大了,我的表哥不放心,二伯父还是回了山东老家。多年没有见到二伯父了,我也很想他,军营离山东老家很近,回到东北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见到二伯父。于是,我和部队首长请了假,星夜兼程赶往山东老家。
  
  山东老家在定陶,临行前的一个晚上,下了一场大雪,整个公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在济宁下了火车后,乘坐汽车到了菏泽,菏泽到定陶的公路客运停运了,我请假的时间有限,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做出了连夜步行去老家的决定。
  
  路是漫长的,夜色下的路更加漫长。70多里的公路,我从下午走到了晚上9点多钟到达定陶。第二天早上。又走了一个上午,才到达二伯父的家里。
  
  大伯父住在堂屋,还养了几只羊,消瘦的脸庞,增加了许多皱纹,和父亲长得十分相像,看到他,我就想起了父亲。在那个年代,父亲背井离乡,一个人到东北,饱经风霜,没有享过一天的福。父亲走了,如何安慰眼前的二伯父,他还惦记我的弟弟。夜晚,我和二伯父谈起了父亲,谈起了东北,谈起了弟弟,一直谈到深夜,我告诉二伯父,一定能够照顾好弟弟,我请二伯父放心地安度晚年。
  
  在老家期间,和表哥到大表姐家做客,骑着自行车,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埂,经过炊烟袅袅的村庄,田里的冬小麦绿油油的连成一片,笔直的杨树成排地守护着麦田村庄,冬天的齐鲁大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临回家时,表嫂到邻居家借了一匹山东特有手工织布,送到我的手里,我把随身带去的手电,送给了二伯父,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山东老家。
  
  现在,想起二伯父,就会想起父亲,想起与二伯父相处的日子,想起山东老家,想起血浓于水的亲情。作者:(秋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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