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疯狂的老鼠
小小说:疯狂的老鼠
某君与妻分手,不是因为感情,而是老鼠——一群疯狂的老鼠,啃食了他们苦苦积攒的二万元现金。
某君在工业园看守厂房,读书时是个正宗的文学青年,火热的情怀,绝不二B,傻到宁愿饿肚皮也要把旧书刊搬回宿舍。他的头发常常卷曲如鸡窝,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过了三十才结婚。妻子不算漂亮,却从不嫌他寒酸,理家井井有条,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他们有了第一笔余额后,妻子嘱托某君第二天去银行存钱。某君点头应允,脑子里却在琢磨自己的诗歌为什么不被人看好,发表不了。晚上,妻儿看电视,某君又开始天马行空的构思,寻找意境。想不出来时,干脆爬上屋顶小阁楼,翻以前写的手稿,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才记起,他的那些宝贝早被妻子当作废品卖了。为此,某君一怒之下,破天荒第一次动手打了妻子。为了一堆破纸挨了某君的打,妻子自然想不通,十天半月不理他。某君心痛那些草稿,又不得不哭脸当笑脸,求得妻的谅解。
妻子每天清晨推着一板车白菜萝卜上街。妻说写诗能当饭吃吗?还不是老娘的白菜养活这个家!要是我不去卖菜,我们一家子还不得饿死?饿死你这大“尸”人不要紧,就怕饿着孩子……说着说着,妻眼睛就红了,嘤嘤哭泣。某君很后悔爱上写诗,心也软了,猛地冲过去搂紧妻子要亲吻。妻子擦拭着眼角的泪花,一把推开某君,我要去卖菜了。老百姓一天无肉没事,没有白菜心慌。某君听后诗如泉涌,转身进房,飞快地敲打键盘……一首《诗歌与白菜》,就这样诞生了。此诗发表在国家级诗歌刊物,并被数十家文摘转载。
一首白菜诗让某君小有名气,但毕竟每天要为五斗米折腰,发表的作品并不多,其白菜系列写意诗还是得不到诗歌界的认可。某君极感郁闷,踱进茶馆借酒解愁,喝得东倒西歪。有一软绵绵的手臂勾上来。某君一惊,大呼,走开,走开,我是正人君子,不玩女人的。女人“扑哧”一笑,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某君使劲揉揉眼睛,才看清是妻子。妻弟想买一辆微型货车,钱不够,向姐夫要支援。妻子满口应允了,要某君去银行把存的二万元取出来。某君说好啊好啊,却不去银行,踉跄着回家,钻进了阁楼,半天才下来。
难道你没把钱放银行?妻问。
某君点头,继而嚎啕大哭,涕泪横流。他的手上,一把红红的钞票碎片,夹杂着颗粒饱满的老鼠屎,纷纷飞扬。
妻呆愣片刻,扬手给了某君一记耳光,掩面冲出家门。不久,他们办了离婚手续,孩子跟了妻子。旁人不解。某君苦笑,不怪她,要怪只能怪老鼠太疯狂了。
某君恢复单身,顿感一身轻松,激发出来强烈的创作欲望,写了大量的诗歌。他不像那些靠赚取点击率谋生的网络写手,不顾一切地杜撰云里雾里或者风花雪月。某君是诗人。诗歌是高雅艺术,虽说自己的思想并不是那么单纯,看见女人,某些神经偶尔会蠢蠢欲动。某君知道,他那几行酸酸的诗文,只能当作自我的发泄与解脱,于这浮躁而略带病态的社会尤显格格不入。
作为草根诗人,某君也想把那些稚嫩的花朵结集出版,便诚惶诚恐地前往湘潭长沙请诗坛前辈作序,仅来回车票就花了几千;然后,又低下高昂的头颅四处拉赞助,弄书号,催出版社。金秋十月,某君自费诗集《白菜与诗歌》终于“分娩”问世。他用前妻卖白菜的大板车满满装了一车,点头哈腰送市文联、作协、文学团体及各位文朋诗友。
在一条街背里弄,有一群乞丐,正在分享讨来的稀饭与面包。他们咂巴着嘴,吃得津津有味。某君才觉肚腹空空,走进附近小店要一份快餐。摸摸口袋,只有六元钱了,要一份黄瓜应该差不多。店主一脸不屑,嘿嘿一笑,喂,收废品的,本店快餐起价十元哟。某君太饿了,也顾不上什么诗人的面子,红着脸说,老板,我今天没带多的钱,要不,送你一本书,我给你签名。老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您的大作我怕是没空拜读,看不出来,您还是一位大诗人!诗人同志,我不看书,照样开店做生意当老板;你不吃饭,眼睛一睁一闭,恐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哟。哈哈哈。
店主的精辟论述一下把某君嗌住了。
好,我走。某君嗫嚅着,欲退出店门。店主把某君叫住,朝门外那帮乞丐噜噜嘴,他们给你垫了四块钱。某君感激地看过去,乞丐早已不见了踪影。
挨家挨户送完诗集,已近黄昏,还有二百多本没人要。某君并不气馁,象抱自已孩子一样搬回阁楼。他想他的诗歌迟早会被认可的,说不定如那陈年老酒,藏之弥久,愈加浓香。
布谷催春,全省文艺创作成果评奖启动了。某君知悉后,记起阁楼的诗集,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想要邮寄一本给组委会。他兴冲冲上得阁楼,过了许久,跌跌撞撞下来,一言不发,继而如丧考妣般泪雨滂沱——他精心收藏的那些宝贝成了老鼠的盛宴,只余一堆发霉的纸屑和鼠粪。
某君目光呆滞,流落街头,见到老鼠就穷追猛打,并且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吃了你们,这些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