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有事您说话”
我的“有事您说话”
计划经济年代,我经常去南方出差,而且每次都要给别人捎东西。
捎东西其实是个苦“差事”,不仅要四处奔走,寻找卖这些东西的地方,而且还要跑几个地方,货比三家,最后才下决心。即使这样,在式样、价格、颜色等方面也不一定满足求我捎东西者的心理,所以,其结果常常是费力不讨好。
这里讲述的是一段比“费力不讨好”还“恶劣”的经历,差不多就是郭冬临、买红妹与李文启在春晚演出的小品“有事您说话”的翻版。
那次我们是三个人一起去武汉、南京等地考察,在路过安微芜湖时,我们发现这里的市场上有花生米。
那时在东北,花生米正经算一盘上讲的菜了。家里如果有个大事小情,扒拉点花生米,在什么高贵的客人面前都说得过去。可是整个七十年代,不管是粮店还是市场,从来都没有卖的。所吃的那点花生米,大都是关里的亲戚朋友,过年时通过邮局给寄的,一般也就是一斤二斤而已。为此,临行前我们都下了决心,宁可少买点其他东西,也要买几斤回来。此外,还有几位同事和朋友,也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求我们多少给他们捎一些。
在市场上转了一圈后,我觉得这里的市场与东北相比,就算琳琅满目了。虽然已是初冬,但仍旧有几样青菜。特别令人吃惊的是,居然还有不要票的猪肉。其中我们所关注的花生米不仅有十多份,而且质量和价格都非常理想。“买吧”,我们几个下了决心。在质量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我们选中了一位年岁较大的农民筐里的东西,理由之一是看上去他像个农民,看样是在销售自己家的产品,没有被二道贩子加价;二是估计他筐里的花生米足够我们所需的数量了,我们的想法是如果都在一家买,数量较多,可能价格是还能有点浮动。没想到在实际操作中,价格根本没戏。原因是老人听不懂普通话,致使我们之间说了挺多话,但谁都没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为防止在外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我求与他相邻的一个年轻人为我们当翻译,才明确了价格。经过反复核算,我决定买18斤,另外两个同志一个买15斤,另一个是13斤。
总计46斤花生米在当时就是一单大生意了,当我看到这个农民的秤是个圆盘,不太正规的时候,就把给我们当翻译那位年轻人家的秤借过来,由我掌秤,开始过数,随后便将三份花生米分别倒进各自携带的旅行包里。由于是第一次到芜湖,所以我们不知道当时这里是否允许私自买卖花生米,但在交易过程中我一直感到那位农民在东张西望,他的行为让我产生了一种恐惧感。我想,一旦这时来个什么人把我们捉住,不仅经济上要受损失,肯定还要追究政治上的问题。
来到码头,我们上了一个开往南京的轮船,这时,我的心才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当晚,我们住在南京的一个招待所,碰巧的是与一位东北人同住一个房间。老乡见老乡,虽然没有泪汪汪,但把能唠的话也都唠了,其中一个话题就是买花生米。这位仁兄说,他在这里已经住好几天了。据他说,这里的街道上也有偷着卖花生米的,只要你在街上走,当有人发现你是东北人时,就会主动过来搭讪,所要的价钱和我们在芜湖买的差不多,只不过由于交易是在“地下”进行,所以不讲重量,就这一包,几块钱,一手钱一手货,拿起来就走。他说他买了一包,当时说是二斤,回来路过楼下的粮店时一秤,还不到一斤半呢。
听过他介绍的情况,我们让他把在街上买的花生米拿出来,看看质量怎么样,当时我心里想:在这里买,数量肯定是不行了,如果质量也不如我们在芜湖买的,就说明我们没白折腾一趟。住一个屋的老兄把他的花生米包打开了,我们一看比我们买的差多了,于是,就自豪地打开我的旅行包,取出装花生米的口袋,让他看看我们的东西。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吗,两个地方的花生米一比,我们的比他买的强多了,单价又都是3.5元一斤,把这个老兄羡慕得说如果有时间他也要去一趟芜湖,整点像样的东西,回家过年吃。
怀着沾沾自喜的心情要往旅行包里装口袋了,那位老兄突然问我买了多少,我们几个如实地把情况对他说了,而且特意解释一下其中大部分是给别人带的。
“18斤?”东北老乡发出了质疑。
我告诉他,数量绝不会错,因为秤是我从旁边借来的,而且是我自己动手秤的。
“不对,你这花生米哪有18斤,不信你们明天到楼下粮店秤一下吧。”
可能这位老兄看出我们不太相信他的话,就对我说:“我原来是粮店的售货员,1965年大比武时,是全市标兵,在省城进行过表演,当时我用秤盘子撮20斤大米、白面、苞米面等常卖的品种,上下都差不了2两,这几年虽然不干了,但眼力还不至于有那么大差距。”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几个慌了,于是,都把装花生米的口袋从旅行包里拿出来,让他看。这位老兄在分别掂量了我们几个的口袋后,肯定地说:“你们三个人的花生米都不够,每袋至少差5斤。”
我的妈呀,这不要命了吗!其实我们买的花生米也不过就是叁元五角钱一斤,就是真缺了5斤,也就是17.5元钱的事,还值得发出“要命了”的叫喊吗?问题是这里有一笔账,就比如我,在上午买花生米的时候,打算自己留5斤,另外13斤都是给别人捎的。现在可好,如果按这位老兄所言,只剩13斤了,回去都给别人了,我一粒花生米都没捞着,白搭了这些钱。再说这还是个哑巴亏,回去以后连说都不能说,否则,除了让大家耻笑外,让那几位求我捎东西的人怎么处理呀?多给钱吧,不是那么回事,不多给吧也不好,叫人家也为难。自己都吃了吧,损失肯定相对小一点,但这可是一个多月的工资呀,那有这样的生活条件哪!带着这样的烦恼,我们几个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就盼着楼下的粮店早点上班,我们好看看结果。
早八点,粮店终于上班了,我们提着口袋,在向上卷起的大门刚刚开到一半时就钻进去,把花生米放到秤上。看来当年的大比武确实练出了几个人才,我的花生米真的只有13斤,那位想要买15斤的只有10斤,最惨的是本来就打算买13斤的那位,口袋里的花生米只有8斤。其实13斤花生米只给了8斤,差将近一半本来是可以发现的,后来我们在总结教训时,认为主要原因是旅行包里原来就装了好多东西,摘下来的棉帽子,换下来的棉鞋,牙具,书和笔记本等,什么都有,装花生米的口袋也在其间,这样一来在分母很大的情况下,分子的误差就不容易感觉到了。
虽然理论上的原因找到了,但造成的损失还得由自己承担。回到单位后,我只按芜湖的价格给了别人几斤,在人家夸赞我捎回来的花生米又好又便宜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在重复郭冬临的小品“有事您说话”。自己搭着钱,让别人说:“老徐真有能耐,不得了啊!”(作者:徐振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