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想到这里,全成远偷偷地乐了起来。连长打仗和工作原则性很强,可是平时对他们却一点也不摆脸,很随和的样子。 外面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不断传来,这次轰炸显得有些长,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停息过了。全成远再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开始有些寂寞和烦躁起来了。但是,他不能出去。虽然这只是一个简易的防空洞,但对于一个战士来说,这样的地方是安全的。 而让全成远感到心怀恐惧的那一天,是他们组第一次挖出了一枚足足有300多磅重的哑弹。那一天,应该是他人生中最为恐惧的一天吧,以至于后来他每每想起,都会感到有些后怕。或许,对于一名战士来说,真正的恐惧远比死亡来得可怕,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那一天,他们离开连长之后,俞春茂带着全成远,紧急集合队伍,在前线穿插前行。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林,来到一个敌机经常投弹的地方。在他们的身后,紧跟着王永红、曾照义、邱芝臣等一批二班战士。 在到达前沿阵地后,俞春茂马上和全成远就地安排战士们,在相互距离20米左右的各个地点上,挖出一个长1.5米,宽0.5米的临时防空洞。这种简陋的临时防空洞,看起来虽然简单,却是战士们用来躲避敌人空中轰炸和晚上睡觉时用的小土洞,十分安全有效。 挖好了防空洞之后,排长俞春茂和班长全成远把班里的战士分成两人一个小组,由中心地点分散出去寻找哑弹。可是从空中投掷下来的炸弹,落到地面之后就会钻到深土里,到哪去寻找哑弹呢?战士们通过讨论之后,一致认为:只要看到地面上有一个和炸弹圆径一样大小的深坑,在里面准是猫着一枚哑弹。 果然,全成远和同组的战士曾照义,在当天就寻找到第一枚哑弹。找到了哑弹后,全成远就和曾照义紧张地挖了起来。经过一番的努力,他们刨去了周围的一大层土,一颗巨型炸弹就竖立在他们眼前,油绿绿的,亮铮铮,可把全成远他们给乐坏了。 可当炸弹挖出来之后,看着这个冷森森的铁疙瘩,却没有人会拆。怎么办呢?全成远请示了排长,但是排长也没有办法,他们只好继续向上级领导请示。后来,上级领导马上给他们派来一名会拆炸弹的工兵。 工兵同志一到,见炸弹还躺在2米多深的土坑里。于是对排长说:“排长同志,炸弹在深坑里不能拆的!” “那怎么办呢?工兵同志!”排长问。 “得把炸弹拉到平地上来,找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才能拆缷!”那工兵同志说。 排长点点头,和全成远两个人绕着那深坑转了一圈,派人去找来一根长绳子,准备把这个哑弹从坑底里拉上来。可是谁下去给这颗哑弹栓绳子呢?全成远看了看排长,心想:“这个炸弹是我们组第一个挖出来的,我又是班长,我不下去,谁下去呢?”于是,全成远就对排长说:“排长,让我下去吧!” 排长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那好,你下去吧!千万得小心一点!” 那工兵同志站在一边,向全成远交代说:“你下去小心一点,把绳子栓在那炸弹的鼻子上,别去碰那个引信就没事了!” 全成远从地面上跳入那个深坑里,此是,虽然他看起来很自信的样子,但在他内心里,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一点也不自在。挖炸弹的时候,他和曾照义也有一点害怕,但因为土是从边上一直往下挖的,铁锹一般不会碰到那个铁疙瘩,所以这种恐惧就会少一些。可现在是栓绳子啊,一不小心,惹怒了那个冷面无情的家伙,哼一哼叫嚣起来,那可是没得救的事了。 全成远努力地定了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按照工兵和排长的授意,灵巧地将绳子栓在炸弹的鼻子上。看来,这家伙还算是听话的,一声不响地让他摆弄着。 绳子终于栓好了,全成远松了一口大气,他用牙齿咬了一咬自己的嘴唇,从那深坑里爬了上来。战士们已经拉着一边的绳头,站在50米开外的地方等待着,只听一声令下,就开始往上拉。只有排长和工兵站在深坑边上,等着他上来。 这时,排长突然又对全成远说:“成远,我看这样,你再下去一趟,我们拉绳子的时候,你看一下那炸弹有没有松动,绳头会不会脱落,好告诉我们!” 全成远听排长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他只好再次跳入深坑里。然而此次,全成远却是从心头凉到脚后跟的。做为一名战士,虽然他执行命令时,是那么的坚决和义无反顾,但他的心里非常清楚,一旦炸弹拉响,他就会粉身碎骨,连一块碎布片也很难找到。但是,他是一名军人,一个志愿军战士,他把所有的恐惧都埋在心底,只有他知道。 全成远下到深坑里,他的心怦怦直跳,两条大腿骑在炸弹上面,低着头,拿着两只眼晴死死盯着那枚炸弹。那时候,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在心里拼命地念叨着:“炸弹啊炸弹,你可千万别响啊!你要一响,我就彻底完了,我还要回家娶媳妇哩。” 全成远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那边战士们“一、二、三拉,一、二、三拉!”地喊着。这叫喊声传来,让全成远有些魂不附体的感觉,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心跳加速,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地往下冒出来,他甚至连喘大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时,他发现炸弹在瞬间松动了,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大喊一声:“炸弹动了,炸弹动了!”并以最快的速度双腿一蹬,离开炸弹拼命往上爬去,向战士们集中的地方猛跑。 全成远跑过来之后,喘着粗气,脸上还冒着阵阵的冷汗。只听战士邱芝廷惊惶失措地问道:“班长,班长,你怎么啦?你的脸怎么那么黄啊,还冒着冷汗呢!” 全成远听到邱芝廷这么一声喊叫,方才定下神来,长长地呼出一口冷气,故做镇静地说:“没有啊?没事的!这哪是冷汗啊,是我刚才跑出来的汗水!” 5. 想到这里,全成远凄然一笑。他又把烟塞入口中,狠狠地吸上几口,好让自己此时的心情尽量平静下来。 防空洞外面的爆炸声似乎开始慢慢变得稀疏了,他知道,敌机的炸弹就要投完了,此次轰炸随之将会结束。随后,他会钻出这个防空洞,继续组织战士们去挖哑弹。他希望美国鬼子投的炸弹都是炸不响的,好让他们能挖出更多更多的哑弹来,为前沿阵地的战士们打出更多的坑道,防止大量伤亡并且有效地打击敌人。 此时,全成远手上的烟头只剩下一小节,但他还是舍不得扔掉,又把它放到嘴上用力地吸了三四口。这是战场,烟瘾来的时候,想找个烟屁股都没门。不过此时,全成远还是摆脱不了下深坑拉炸弹时的恐惧,这事让他依然心有遗悸。 虽然此时,全成远还是心有遗悸,但他只能凄然一笑,他笑自己当时竟然害怕到连一点理智都没有。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当时跑那么快干嘛啊,你跑得再快能有炸弹快吗?那炸弹就是乖就是听话就是不想爆炸,否则你跑得再快也没用啊! 后来炸弹总算拉上来了,战士们一片欢呼雀跃!这是他们执行此次任务收获的第一枚炸弹,排长高兴地走过来,一把将全成远抱起来。紧接着,战士们也蜂涌过来,将全成远高高地举起来。这是一次幸福的激动,一下子把全成远内心中的恐惧,抛到九宵云外! 他和战友们一起疯狂地吼叫起来!没有经历过战争和生死的人,在此刻,是不会体验到这种收获的幸福,那种感觉,真是让人禁不住地疯狂。 工兵就要准备拆弹的时候,他交代战士们离开到50米之外。不过,工兵同志请求排长:在他拆弹的时候,希望有位勇敢的战士留下来配合他工作,同时把拆弹的技术也传授给这位战士,以便将来战士们挖到哑弹之后,能够就地解决问题。 于是,全成远又主动对排长说:“排长,让我去吧,我学会了再教给战士们!” 这回,排长先是犹豫一会儿,说道:“为什么又是你呢?你可是二班长啊!我不同意,还是派曾照义同志去吧!” 排长的回答让全成远有些意外,但他并不放弃。他又说:“正因为我是二班长,所以我必须去!我学会了,再教给战士们,这样比较安全!” 全成远说得很认真。后来,排长还是同意了。 其实,全成远后来才知道,拆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细心就行。他跟在工兵的边上认真地学着,开始时他心里还有些毛跳,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冷面的杀手。尽管如此,此时的他,因为身边有一个十分娴熟的拆弹专家,这就是他的保护神,炸弹在他们手上,也就只有听话的份了。 工兵一边拆炸弹一边向全成远解释着,他们先把引信拆除,然后再把起爆药管也抽出来。就这样,这个300磅重、让人瞧着就害怕的冷面家伙,在瞬间变成一堆支离破碎的废物。工兵让全成远去找来一把12磅重的大锤,死命地敲打着这个弹壳。通过这样的敲击,把里面装得像水泥一样结实的炸药震碎,然后再从引信孔里慢慢一点一点地倒出来。 其实,敲炸弹才是最难的一道卡子,好家伙,忙活了几天才将这个炸弹给收拾完!而同时,各组战士又不断地找到新的哑弹。找弹、刨弹、拆弹、敲击弹壳,让班里的同志们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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