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因为记忆
小小说：因为记忆
茜的一位男同学出差远道而来，说是想约见她。茜接电话时呆想着不答，对方耐心地提醒她。
对方说：“不记得吗，方随呀，那时候去食堂打饭时老拿饭盆为你排队腾位子的那个呀。”
茜想：他的“那时候”也算是作古的年代了，都十几年了，小孩子的玩意吗。
茜终于说：“哦，好吧。”
回家后茜翻看同学录，的确有个叫“方随”的。细想想，像是那个瘦高个儿、三角眼的男孩。男孩的模样很模糊，倒是那名字让她的记忆回来了，“方随”这名字讨人喜欢。
约会是在一家名叫“自由空间”的咖啡馆里。
茜想：都快不惑之年了，要说自由吧，都还有婚姻约束了的，却偏要挑个“空间”“自由”的地方相会，看来这方随的思绪很有几丝浪漫的。
昔士风音乐在咖啡馆里散漫飘游。茜和方随面对面坐着，茜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垂着眼，“唔哦”着方随的话。
方随实际上也就是个陌生男人的样子。还好，不讨厌，本本份份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茜记忆中的男孩模样在那一刻似乎都堆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
方随说他在远方的城市有个不错的家。孩子争气，学习好。妻子也好，能做一手好菜，吃她做的菜简直就是享受。只是妻子有个毛病：爱说话。特别是随着年纪的增长，问的问题越来越幼稚，说的东西也越来越不像东西。
茜听着笑了。
方随歪头说她没咋变，茜赶紧扭头望向窗外，窗外站着几个叫卖玫瑰花的人，花儿有扎成束的，有单枝独朵装饰好了的。
最后他们握手告别，互道后会有期。
在户外的阳光下，茜看见这男人的两鬓已有白发，似乎眉毛也有了。
茜有好长一段时间觉得情绪是被这方随搅乱了的。这反应与其说是来自同学间的回忆，倒不如说是来自与一个男人的相会。
平静随时间的过去而回复。方随就像偶尔在耳旁停留过的音符，连插曲也不是。
音符颤动时可以影响思维，待安静了茜才发现丈夫古里古怪的。
那天茜闲着，丈夫喊腰疼，茜便过去给按摩拿捏。
卧趴下的丈夫舒服得哼哼唧唧，脸憋个通红，眼睛半开半闭着。
丈夫说这腰疼会不会是给江南湿霉的雨天给怄的。
茜说：“才去江南出差那么几天就给怄疼了？那是不可能的。”
丈夫说江南那地方不错，从前他高中班上就有个从江南来的女生，说话又柔又飘。
那女生就坐他前头，每次她回头时，那双圆眼睛很美丽。
丈夫的话断断续续，像自言自语。
后来那女生随家人回江南去了，留给他个地址，来过几张明信片，之后又给了他电话，再后就没了音讯。
茜听着，唔着，哦着。
这次丈夫出差到江南，试着找那女生，竟然找着了。
丈夫又说明知道记忆和现实肯定会相差很远，但见面后还是暗暗叹气岁月不饶人，从前的女孩是今天的妇人。
茜唔着，哦着。
那女生竟然很感动，还流泪了，说自己变化大，这都是日子波折给弄的。但她的日子究竟如何波折却没说。
丈夫说他提起同学时的趣事时，那女生才破涕为笑。
茜轻声问：“有提我吗？”
丈夫说：“有。我们一家子的照片让人看着就羡慕。”
茜问：“是吗？”
丈夫答：“是的，看照片时她又哭了。”
也是一段时间后，茜发觉丈夫的平静也随时间的过去而回复。
茜打算找个机会把和方随的约会告诉丈夫。
她想男人们看似粗粝，可心思却是细腻得很，他们的记忆是藏在体内不知道哪个角落的。因了某种契机而使记忆跑出来支配着某种行为，这行为是因为怀念，所以感动。
有一天，茜帮丈夫收拾大衣时，发现内袋里有一封开了口的信，里头一张明信片，是那位江南女生寄来的。女生感谢丈夫仍记挂着她，说假如时光倒流十几年，那么藏在她内心的遗憾恐怕会实现。现在只有送出真心的祝福了。
茜的双眼濡湿了。
轻轻地把信放回大衣内袋后，她翻出压在书柜底的一张祝福卡，那是方随不久前寄来的，里面还夹了支黄玫瑰。方随说一个人老藏着不敢说出口的话是最笨的，实在不愿意带着遗憾过完一辈子。完美虽然没摊到自己头上，但也能将祝福送给最爱的人。
茜想：这世界有遗憾，有完整，更有完美，爱也是如此啊！
作者：亚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