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二次组合
小小说：二次组合
我们这里名为小区，实为一个院子，设计三百住户的规模，到现在也不过就只住了一百来户。围墙把我们同四周隔开，几幢七层的楼房之间是一块小小的坝子，坝子中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每个单元的每一层都设计住四户，很多地方几乎还没人入住，只有我们这一个单元，几乎都住满了。
我的一户邻居大概是一个五口之家，经常在家的是一个老女人，上上下下，一天到晚都是风风火火的，不是背着这样东西就是抱着那种东西，一看就知道是来自农村的，见着人总是小心翼翼打招呼，并且主动让道，使人很为难。还有两个小孩，大的四五岁，小的，可能不到三岁，常常被关在屋子里，很少和大人一起出来。孩子的爸爸是开出租车的，每天早上，听到一声车子的喇叭声音，准是他发出的，也说明他出发了。一直到了晚上十二点，他回来了，准要从楼下一个小女人那里提回一袋水豆花，然后轻轻开门走进屋子里去，几乎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个头小，穿着也很朴实，显得有些猥琐。比较起来，他媳妇显得要精神很多，虽然没有那种特别让人动心的长相，但是她时尚的打扮、泾渭分明的体态、骨碌碌滑动的眼珠等等，都似乎在告诉人们，这是个火辣辣的女人。通常情况下，她白天都躺在床上或者沙发上，一副睡眼惺忪的倦容；直到黄昏时节，她慵懒地站起，洗漱，化妆，然后提上一个金黄色的手提袋，走下楼去，坐上一辆泥巴色的轿车，走了，什么时候回来，几乎无人知晓。
开车的是一个高大的帅哥，住在我的对门一幢楼房里，家里有一对老夫妻，早上和下午都要到县城最大的广场跳舞，非常有规律。帅哥也很少在家，或者说是很少出现在客厅里，只是他的轿车白天总停在院子里，由于牌子是四个圈，所以格外引人注目。他的媳妇大约也就三十来岁，长期住在楼下的一个车库里，里面有一辆可以拉货物的小三轮车，还有一些制作水豆花的器具以及其他一些杂物。虽然不善打扮，但却是院子里最让人怜爱的一个，因为她有水灵灵的长相和甜美的声音。她每天早上都要开着三轮车出去卖水豆花，当第一声汽车喇叭声音响起的时候，总有一声“水——豆——花”的叫声应和，那声音软悠悠的，绵长、甜美，让人感觉特别舒服。这个时候，大家就知道，院子里最勤快的一对男女又开始了他们新的一天。
有一个晚上，下着大雨，我在街上找不了车，正着急的时候，一辆捷达出租车停在我的面前。我的印象中，那是我的那个矮小的邻居开的，可进到车中的时候，发现开车的居然是卖豆花的女人。她不收我的钱，还一个劲地说，以后需要帮忙，尽管说。她的声音真是太美了，像是音乐中小鸟儿的呢喃。之后不久，我又碰到一件让我更为惊诧的事，我去县医院看望一位生病的朋友回来，已经比较晚了，招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上去之后，发现开车的居然是我的邻居，那个开捷达出租车的男人。我感觉奇怪，他说，白天下午两点以前他开出租车，之后交班给那个用甜美的声音叫卖水豆花的女人，他就开人力三轮车了。他说那个女人可不简单，上午卖水豆花，下午到晚上开出租车，还要连夜制作豆花。他说她找了多少钱，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反正她男人的车是她买的，她男人的花销也靠着她，一家人的日常用度更是依赖她一个人，遗憾的就是不生孩子。他没有说起自己的情况，似乎很不愿意说。
暑假，爱人不在家，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门铃响了，我开门，是邻居老女人。她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站在门口，好半天没有说话。我说您尽管说吧，说不定我真能帮一点什么忙。后来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她儿子和儿媳妇昨天晚上打架了，起因就是儿子在楼下那个卖豆花的女人那里提了一袋豆花回来，那女人不要钱。老女人说，其实她知道她儿子和那个女人都是很干净的，一起回来，一起出去，除了相互照应之外，什么也不会做的。倒是她儿媳妇，成天就和那个男人出去打牌，输光了她儿子的钱，还欠了很多账，这日子不晓得怎么过才好。她说她儿子脸上被抓伤了，还照样要出去，不然一家人就只有饿肚皮。她恳请我找她儿媳妇谈谈，希望她儿媳妇能够找点正事做。我答应了，表示一定竭尽全力劝说。
事实上，我的那个妖娆的邻居不是那种坏女人，一提到她赌博的事，她就哭了，她说她真是对不起她男人。至于打架的事，也是她的不对，她知道她男人不会乱干。她说她抓伤了男人的脸，直到现在，还觉得难受。她说她以后会改过来的，她说她会成为一个好女人。当时，她让我特别感动，而且，我有一种非常成功的感觉，有点沾沾自喜。
暑假后，我到外面培训三个月，回来，发现我的邻居有很大变化，少妇还是那个少妇，可没了那一对小孩，没有了老女人，没有了那个小巧的男人。不过却增加了几个成员：一个高大的帅哥，还有一对老夫妻。我原来的邻居，那个老女人，出现在对面的客厅里，还有一对孩子。晚上十二点之后，对面的客厅里，那个卖豆花的女人和开出租车的男人往往同时出现，偶尔搂搂抱抱，甚至还要相互追打一会。
每天早上，还是有一声出租车的喇叭声音，还是有一声“卖——豆——花”的绵长、甜美的声音，然后大家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所不同的是，四个圈的车后来不知去向，开车的帅哥和坐车的女人也再没有了踪影。我的邻居，那一对老夫妻虽然依然要走出去，但似乎不是为了跳舞，而是要千方百计把脸上越来越多的憔悴扔掉。不过，又有人说，那一对重新组合起来的夫妻，大概在外面是发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开回来的是大奔或者是宝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