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的代价
诚实的代价
有则小笑话如是说:有个孩子在学校偷别人家孩子的铅笔,老师告诉家长。于是做父亲的教训说:“你这孩子怎么老说不改呢?你干吗要去偷别人家的铅笔呢?你真傻啊你,要铅笔你跟爸爸说一声,爸爸到公司给你拿去啊!怎么就越来越不诚实了呢?”
先把这个故事撇下,我得说说我父亲当生产队保管员的那些日子。
父亲比较诚实,所以生产队这一大串钥匙总是交给他,他也因此做了好多年的保管员,直到改革开放,生产队解体。
我从知事开始,就一直跟在父亲和母亲的屁股后面,进进出出仓库。生产队里除了稻谷和小麦之外,还有些花生。对小孩子来说,稻谷和小麦是不能生吃的,但花生却可以。所以到了生产队出花生的季节,就会有小孩子从学校回来,背着书包,到晒花生的水泥埕边转悠着。困难时期,能有几个生花生充充饥,那该是多么好啊!
所以,有些聪明一点的小孩子,会跑到晒花生的水泥埕边,故意用脚把花生踢得老远,然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拣起花生放到小口袋里跑开。也有孩子走近花生边,用脚指头夹住一个,然后慢慢一跛一拐地走开,老远没人看到的时候,再弯腰将那个花生捡起。
看场的妇女们当然知道这些小孩子的小把戏,所以只要看到小孩子超越警戒线,她们老远就大声叫喊起来:“谁家的孩子走开一点,不要跑到这来偷花生!”于是孩子们知道大人有觉察,只好悻悻地走开,那样子显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也用过这种手段偷过花生,但次数少之又少。显然我甚至比其他的小孩子更有权力自由出入仓库,但父亲总是告诫说:“公家的东西不能偷!咱们自己做保管员,让社员看到了会有意见的!”我当时几乎对父亲的教导从不抗命。或许天生骨子里就流着他的血,所以这诚实的根底,从来就一直没有改变过。
农忙的季节过后,仓库周围看守粮食的人都撒走了,于是仓库就成为一座空城。父亲有时会根据生产队的需要开门取出一些东西,或者对仓库进行例行检查。这时我常会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进仓库里。有时看到那一大堆的花生堆在地上,心里很是惦记,老是看着看着。终于,父亲不忍了,他说:“拿两个放口袋里,出去,别让人看到了!”这时我多半小心翼翼地捏上几个,放入上衣口袋里,然后又拍拍那小口袋,看看会不会有鼓出来的感觉。直到觉得不会让人察觉,才偷偷地溜了出来。
长大后我发现父亲的诚实,其实已经到了害怕的程度。这其中除了老一代人的诚实之外,还加上他们那个时代的恐惧。我常听父亲说:“不要想占公家的便宜,被发现会让上面抓去‘敲脑袋’的!”小时候我不知道“敲脑袋”是什么意思,以为是把人抓去,拿东西敲头。后来长大了才知道,父亲所说的“敲脑袋”,就是挨批评或者批斗!
所以长大后,我保持一贯的诚实。那是我无数次自由进出生产队仓库偷不到四两花生所换来的代价。尽管那个时代,生产队让社员剥花生种,会允许社员把花生壳带回家烧火或者碾成细末喂猪,而我们这些饥饿的小孩子们,会从带回来的花生壳里继续寻找偶然落在里面的花生仁。倘若能找到一个,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那情景真是无比兴奋。随便往衣服上一擦,扔到嘴里“咔”的一声脆响,那感觉不只是美味,更是收获。
所以我从不欠人家的钱也不偷拿公司的东西。我甚至太不习惯用公司的电话给家里或亲戚朋友打电话。对于这种现象,我依然觉得这是一种偷窃行为。以至于我看到别人利用老总不在的时候,用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的时间煲公司的电话粥,我会感觉那是一种十分无耻的偷窃行为而为人所不齒。
同样,我也奇怪地发现,像我这种自诩为诚实的人,往往得不到公司老总的欣赏和重用,而那些煲电话粥的人,却在公司里面,却过得悠哉游哉,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想,有些诚实会让人觉得不大可能,这就是诚实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