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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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夏天,我与战友奉命坚守老山前线那拉口子前沿阵地。猫耳洞里阴暗潮湿,高温闷热,东西极易腐烂变质,臭味、霉味冲天,人身上因缺少阳光的照射也似乎发了霉,别说军容严整仪表堂堂了,即使穿条大裤衩子,你也甭想与“烂裆”无缘。
我们五人一个天然猫耳洞,不到一个半平方,洞内到处潮乎乎的,军用毛毯几乎要拧下水来,气温常在四十度上下,每到盛夏人闷热得似乎发疯。我们虽然只穿条大裤衩子,还是没有逃脱“烂裆”的侵袭。
“我大腿根部红肿了,你那?”
“裆部都烂了,痒痒的难受。”
“书上说用清水洗洗好得多”
“有水洗也得不了这怪病!”
两个多月的猫耳洞生活,我们战友之间重复了六十多个日日夜夜的话题。
我们的阵地位于最前沿,猫耳洞离越军的哨位不足百米,倘若会越语话,越军之间那叽哩哇啦的内容你会一清二楚。别看恁近,双方见不得半次面,见面就眼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要你稍微一露头,不是对方的阻击步枪看上你,就是对方的炮弹亲热你,那时你极有可能为国捐躯。
“烂裆病”虽然要不了命,但它痒痒起来比要命还难受,抓不得挠不得搓不得噌不得,方法使尽都不灵,战友们称它是“折磨人的病”。那时还没有治疗这种病的特效药,用清水冲洗倒是有效,可在猫耳洞里找清水难似上青天。吃的水还得冒着生命危险到几百米外去背,一口水能换二斤猪肉罐头是当时的写照。这种病主要是由于裆部多汗、潮湿、不透气引起的,
前线战士总结出一套独特的疗法——晒太阳。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雾气弥漫数日后的一天上午,太阳像是憋足了劲似的烈马冲着前沿阵地狂啸,毒辣辣的阳光贪婪地允吸着大地上潮气,似乎要把大地的水汁榨干。猫耳洞像是一起蒸笼蒸烤着我们,洞里没有一丝风,似乎裸体的我们一个个汗流浃背,只有张嘴喘粗气的份儿。此时,“烂档”这种折磨人的病在汗水的滋润下更加疯狂,犹如毒蝎的毒针无节奏地刺向我们的裆部,不仅使我们疼痛难忍还伴有阵阵百爪挠心般的奇痒感。双手抓挠已无济于事,我们五个就干脆噌起石头来,疼痛比痒痒好受些,一个个脸都变了形……
“奶奶的,不如叫俺与越南鬼子拼上一阵子,死了,比这痛快!”鲁莽的鲁北籍战友小武一向大大咧咧口不遮掩,绰号“小李逵”。
“嘘,小声点,‘李逵’战友,越军的枪、炮也不是吃素的。”战友中间小吴心最细,他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你个怕死鬼,老子偏喊”小吴提高了嗓门,“越南小鬼子上来吧,老子早想见红了!”
“小王,你干什么去?”
听见班长问小王,我们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身穿“裙子”的城市兵小王。小王正沮丧着脸往洞外爬,“裙子”已脱落到大跨上。
“快痒痒死了,我出去晒晒太阳!”小王虽然听来有气无力,但语气透出十分的坚定。
猫耳洞里烂裆最厉害的要数小王,他是1985年入伍的城市兵,胖乎乎的,细皮嫩肉,常比我们出汗多。初上阵地时,我们吸取原先前线战友的教训,个个换上了大裤衩子,唯独他舍不得脱掉穿上不久的绿军装。钻进猫耳洞没过一月,他小老弟就直往裤裆里挠,班长问他咋了,他一声不吭只是满脸通红,有个俏皮的战友非要扒他的裤子检查一番不可,他双手紧拽腰带还掉下来眼泪,我们几个笑得前仰后合。那是我们上阵地后的第一次笑声,我笑得流出了眼泪。后来,我们发现自己大腿根部又红又痒后,才知道小王先前患上了“烂裆病”。出于既要尊重小王的意见又要使他裆部透风减轻烂裆的痛痒,大伙就把他的裤子改成了后来的“裙子”。
“外面危险!”我和班长拽着小王的“裙子”下摆,“你不要命了!”
“没命,我也要出去晒晒。难受……”
“头快触地!”小王还没说完,一发炮弹带着尖利的哨声由远而近向我们飞来,班长边下达命令边与我猛拽小王。
“咣”一声炮弹撞击石头巨响后,我们抬起头来看了看,“啊,炮弹落在洞口外不到半米处,好玄!”
幸亏是枚哑弹!不然的话,小王很可能光荣了,我与班长也都会挂彩到后方。
“谢谢!谢谢!”我们不由自主地朝越军阵地发出轻涅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