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烦恼的一天
小小说:烦恼的一天
早上,去菜场的时候,他看到骑自行车的一男一女在横眉怒目地争吵。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男的骑车在前,到了十字路口,看到闪烁的黄灯,心里好像有些犹豫不决。
这时候,红灯亮了,他猛然刹车。后面骑车的女人,因为车速太快,来不及反应,一下子冲了上去。
男的抚摸着撞痛的手,往后看了一眼,有些埋怨地说,“怎么一回事啊。”
“还说我呢?你怎么骑车的!”那衣着鲜艳,涂脂抹粉的年轻女人,操着外地口音,大声地责问。
“嘿,是你从后面撞的我,反倒有理了。”
“你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谁知道你会突然停下来。”
“外来妹到上海来,不得了,造反啦。”
“外来妹怎么啦!上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算了,算了。”有人在一旁劝说,冷不防那男的打了女的一记耳光。
“你打人!好。你等着,不要走。”女的一边愤怒地威胁,一边赶紧用手机打电话。
男的发觉苗头不对,“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骑上自行车飞快地逃跑了。
女的穿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在后面追赶,一边用半生不熟的上海话不停地骂,“垃圾瘪三。”
他在一边口瞪目呆地看着,心里既好笑又好气。
“怎么又涨价了!前几天夹心肉糜还是14块6,今天一下子16块4了,能不能优惠一点。”到了菜场,在“雨润冷鲜肉专卖”柜台前,他听到一个女顾客在讨价还价。
“不能便宜,就这个价钱,你要买就买,不买就拉倒······”柜台里面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态度很傲慢。
“你怎么这样说话的。什么······谁······买不起就不要吃啊。”
“啊哟,阿姨对不起,他这个人脾气就是不好。”老板娘赶紧过来圆场,一边把自己的男人拉到身后,“我来我来,走开走开。”
“做生意吗,就是要和气生财。我也是随便地问一声。以前大家一直客客气气的。”那衣着整洁的女顾客委婉含蓄地说。
“是啊,老客户了,秤起来客气一点。我们也没办法,现在的东西都在涨,进价就高。”
“他是你男人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过节了,生意忙,叫他来帮帮忙。”
女顾客摇了三十几元肉酱,说是回家做蛋饺和红烧“狮子头”,家里人喜欢吃。剩零的几毛钱,老板娘象往常一样四舍五入地没收,并再次打招呼“对不起,阿姨,下次再来啊。”
从菜场回来,经过小区门口的小五金店,“跟你完全不搭界的吗?你吃饱了撑啊!”他听到里面一个四、五十岁的顾客,正在对另一个顾客发火:
“噢,我买东西自己不晓得,要你来提醒。你是老几啊!噢,你算内行,比我懂,这个不好,那个好。真是莫名其妙,多管闲事多吃屁吗。”
“阿哥,我晓得了,对不起,下次不这样的。”那个招惹是非的人,不住地表示歉意,还举手敬礼。
“你还想有下一次啊,”中年男人有些不依不饶、盛气凌人地说,“翘边吗,也要看看人头,知道吗。”
“是是是。”肇事者诚惶诚恐、息事宁人地说。
下午,在地铁终点站拥挤的人流中,他看到好些投机分子,围立在站台地面上醒目地标明“老弱病残孕专用上车通道”的绳拦外。其中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各不相让,面红耳赤地争论。
“你不要老是往里挤呀。”一个不无抱怨地说。
“这是‘老弱病残孕专用通道。’”另一个振振有词地反驳。
“那意思你是‘老弱病残孕?’”一个满怀嘲讽。
“我不是啊······所以我不上去,你也不要上去。”另一个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反唇相讥。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争了,有什么好吵的呢?”这时,刚才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信号旗,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地铁工作人员,慢条斯理地走过来,不无调侃地摇了摇头。
自从这个人性化项目设置以后,在维护日常秩序时,这种事情他一定遇到不少,看见很多,所以处理起来很有经验:
“到时候,如果没有特殊需要照顾的对象,你们不是都可以上去吗。”话中的潜台词是:其实你们谁都不符合条件,既然都在钻空子,怎么还好意思大声嚷嚷,说这些连别人都为你们害臊脸红,不知羞耻的话呢。
这时列车进站了,被拦在“专用候车通道”绳圈外的“老弱病残孕妇”们,果然一个个身手敏捷、如愿以偿地占到了自己的座位,甚至有人不无轻蔑、得意洋洋地望了望周围那些安分守己地排队,却没能抢到座位,现在只能站立在车厢里,随着列车行进时有节奏的摇晃震动,不住左碰右撞的老实人。
那些厚道得有些麻木的人,不仅忍气吞声,而且憨态可掬地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甚至大人大量的样子。
事实上,即使有人当着他们的面插队,他们也会无动于衷、觉得一切都很自然正常、合乎情理,就像平日里感觉不到,却随时存在的空气一样,不管清新也好、浑浊也罢,即使满天雾霾,人们照样得透气呼吸,最多“非礼勿视”地扭过脸去,带上五花八门的防尘口罩。
要是有人看不过去、仗义执言,他们反倒会怪怨那人是在斤斤计较、多管闲事,与小人一般见识,无端挑出许多是非来,最后落得自讨没趣的下场。
换乘了几辆地铁,到了医院,挂号以后,好不容易叫到他的号了——现在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了,尤其是这样的大医院,不仅市民们,无论大病小病都到这儿来,而且全国人民也争相蜂拥地慕名而来。
“什么地方不舒服?”医生才问了一句话。
“医生,我最近耳朵里老是无缘无故地又胀又痛,到别的医院看了好几次,也没明显的效果。当时医生用东西给我吸了一下,配了些药,过不了三五天,又胀痛起来,真让人受不······”
他还没有说完,门外进来一个护工,大模大样地坐在医生替病人检查身体的床上,瞎七搭八地和医生聊天。
“哎,你这人怎么会回事啊!人家特地请假,这么大老远地跑来,排了二个多小时的队,刚刚开始看病,你有事没事跑来,还一直不停地说话,叫医生一心二用,怎么看病啊!”他忍了一会,随后突然发作起来。
“哦,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要说对不起,你现在就出去。现在是工作时间,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应该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他越说越愤怒,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从未象今天这样地发火。他只觉得心里憋屈、有话要说,觉得是在维护自己的应有和合法的权益。
他不能接受这种不公正和不平等的待遇,尤其不能接受医生这种漫不经心,敷衍了事的态度,不能就这样被他三言两语、不负责任地打发走了。
在这十几分种内,那怕只有几分钟的就诊时间,他也要医生认认真真地看病,至少是认认真真地听他述说自己的病情,然后认认真真地检查、开药,即使是装作一副认认真真地样子。
那个护工不知所措,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满怀尴尬地瞪眼望着他。
“你怎么还不走啊!”他打开诊室的门,大声地催促,“请你出去”。对方这才悻悻地离开了。医生随后的态度也格外地温和,显得很极其地有耐心。
他不知道这个“满城尽带黄金甲”的社会,究竟是怎么啦?这天他听到和看到的,都是些令人心烦和不愉快的事。为什么人人都是这样地焦躁不安、心怀怨愤、言行激烈,缺乏人生最根本的平常之心。
他问自己是不是因此受了刺激和影响。他不知道是自己变了?还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这个世界和人全都变了?
他感到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味,似乎人人都是火药桶,只要稍不留神,有一点星火,就会发生爆炸。
他心情沮丧、精神疲惫,还没有从刚才所遭受的屈辱和爆发的愤怒中缓过神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面对这样尴尬难堪地处境,至少可以生活得比现在好一些,要是有机会的话······
为了减轻心里的压力负担,发泄心中的愤怒不满,他有时真想大声地叫喊,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欲望冲动。虽然他知道这种思想倾向很危险,而且要是当真这样去做的话,自己随即就会后悔。他还是难以摆脱这种极端情绪的驱使诱惑,似乎只要稍一放松,这个心里的恶魔,就会像今天这样不合时宜地失去控制,而且是在比这更加敏感的场合,因而事态更加地难以预测,后果更加地严重,甚至不可收拾。
但愿他不会这样,其他人也不会这样,因为人人都希望过和谐安稳的日子。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杞人忧天”地感到害怕,怀着一种深深地忧患意识。
于是他又想起那句平时经常想起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公。”古训来。他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发人深省,至少那一部分率先富起来的人,不那么正大光明,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