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宣泄驿站
小小说:宣泄驿站
这个冬天似乎冷得特别早,雪,一场接一场的下,几乎从初冬下到隆冬,整个世界一片缟素。吴银原的心情特别烦乱,眼下老吴想把烦乱的思绪理顺理顺,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想想明白,然而,他的这种努力是徒劳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整个思维空间一片空白。往常下班后有应酬,老吴准能打个电话回家,告诉妻子一声。
近来老吴的心情一直不好,他与田苗苗的事儿在单位传的沸沸扬扬,他似乎感到了一种不祥之兆。年近五十的吴银原,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念初中时他是学习委员,但他很少去管同学学习方面的事儿,顶多是收收作业本一类的事情,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自己的学习上了,他坚信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说法,他想,只有把书念明白了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修身齐天下”是他的座右铭。可好景不长,就在他开足马力奔向自己人生目标的同时,上山下乡的洪流将他们一起卷到了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去了。幸运的是,他被分到生产队长家吃住,队长见他长的廋小,干不了正经农活,便派他给队里放羊。这种好活一般人是不派的,吴银原能去放养,多亏了巧玲,巧玲是队长的女儿,巧玲比吴银原小两岁,刚上初一,随着城市学生赴农村锻炼接受再教育,巧玲她们也只好回家务农,但巧玲爹不让她下地干活,就让巧玲待在家里啥也不用干,巧玲爹视巧玲为掌上明珠,巧玲的话在队长耳头里就是圣旨。按说放羊这种活一出去就是一天,中午饭是需要带的,过了几天,巧玲跟她妈说:别给吴哥带了,到了晌午我给他送------,巧玲的话还没说完,见妈的眼神不对,停了一会又小声说,反正我待在家里也没啥事儿。巧玲妈白了女儿一眼嗔怪地说,送可是送,送完了立马回来,不许在外面风起没完。见女儿欢快地出了院门,心说这丫头又有啥鬼点子?但又一想,女儿也这么大了,不管了,随她去吧。这之后巧玲每天给吴银原送饭,而每次去都见吴哥在看书,就连巧玲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反应,巧玲也不叫他,站在那儿脉脉含情地看着吴哥。有时巧玲会猫在草棵里学两声羊叫,吴银原便会寻着叫声跑过来,发现是巧玲搞得鬼,俩人便打闹到一处。山坡上、草丛中便会传出欢快的嬉笑声。惹得羊儿不时地台头四处张望,忘记了吃草儿。过了两年,公社分下来一个上大学的名额,吴银原很想去上学,一天晚上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巧玲说了,巧玲连忙摇着头说,不行!你走了我怎么办?不行!吴银原急得抓耳挠腮,他急中生智冲着月亮星星发誓说,我就是走到天边也不会撇下你不管的!如果我食言,就会遭天打------,巧玲忙用手捂住了吴银原的嘴。最终巧玲还是被吴银原说服了,上了大学。吴银原真的没有忘记巧玲,他俩几乎天天能收到对方的来信,互相倾述,互相鼓励。毕业后吴银原分配了工作,不久他与巧玲结婚并给巧玲找了工作。
田苗苗是机关的打字员,已经干了五、六年了,想改改行,到业务处室工作,多次找领导谈过,领导被她摩得没有办法,最后领导说,你想改行有两个条件,一个是找一位接替你打字的人;另一个就是必须有处室主动提出要你,只有这两条都办到了,你才能动。接替打字的人,田苗苗很快就找到了。可要找合适的处室,难度就比较大了。因为领导说的是要有处室主动提出要她。为这事儿田苗苗犯难了,三个处室,两个是女处长,希望最大的就数吴银原了,可是她平时与吴处长接触比较少,有啥里由去找他呢?田苗苗愁的是一筹莫展。按说呢,吴处长平时对田苗苗不错,田苗苗心里明白,比如处里有什么需要打字的材料,吴银原完全可以派处内其他人送去打字,然而老吴却是事必躬亲,每次都是自己送到田苗苗手里,没滋没味的说几句,用眼睛的余光在田苗苗的身上漂几眼,看看实在找不出待下去的里由时,便很不情愿地退出去,而且每次都是这样。田苗苗当然明白,心说,男人都这样。她在这方面经的多了,最可气的就是那个叫胡壮的办公室副主任,只要他中午陪客人喝过酒,一准到打字室来,前八百年后五百年的神侃,两只小眼睛总在田苗苗的胸前晃,弄的田苗苗大热天也不敢穿太露的衣服。只要胡壮在,她便一会儿去趟厕所一会儿出去打个电话,想用这种办法来摆脱胡壮的纠缠。
田苗苗找到吴银原的时候,老吴的心里确实高兴了一阵儿。那天吴银原坐在办公室里,听见有人敲门,他说了一句,请进!随着开门声进来的是田苗苗,老吴刚想站起来,立刻又坐了回去,他想,田苗苗一定是有事找他,不能显得没身份,老吴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不漏声色的等待田苗苗来求他。田苗苗并不着急,东一句西一句的和老吴闲聊。因为田苗苗进门时就发现吴银原的表现有问题,今天最好不说正事,闲扯一会就走人。田苗苗起身要走的时候,吴银原忙说了一句,怎么就着急走呢?是不是有啥事儿啊?田苗苗显得很轻松的样子说,我那还有很多材料要打呢。话还没落音儿人已走出门去了。吴银原坐回桌前,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莫名其妙。
后来的日子里,田苗苗三天两头地来找吴银原,起初老吴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考虑处里人手还比较整齐,暂时是不需要人的。可田苗苗着急,因为她现在没有岗位,如果长时期找不到接收部门,那------问题就严重了。所以她找吴银原的次数就愈来愈频,吴银原呢,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也不敢那么装了,态度变得十分的友善,说起话来也随和多了,他甚至在田苗苗身上发现了当年巧玲的影子。那段时间,有人经常看见田苗苗从吴银原的办公室出来时,脸是红红的,很兴奋的样子。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反映,领导便利用吴银原找他谈调田苗苗到他们处工作的机会,说了他和田苗苗的事儿,并说现在是不可能的,你在某些方面也要注意啊。
吴银原开始倒霉了,倒不存在下岗问题,而是莫名其妙地把处长的位置丢了,而且这种事情来的太突然,虽然早有预感,但速度之快还是令人难以接受。
这次民主测评中层干部,是组织部门在吴银原他们单位搞的试点。原则上称职票数达不到百分之七十的中层干部,自然失去本岗位职务。而且测评结果要当场宣布。吴银原得票数还不足百分之三十五,在整个被测评人员中名列倒数第一。吴银原心里很不服气,他想单位的领导真不是人,就算群众不买账,你领导也应说句公道话吧,鞍前马后的持候着,我容易吗,再说了,这些年来自己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怎么能这样使用干部。吴银原找到领导,还没等吴银原开口,领导便说,老吴你啥也别说了,这事儿你找谁也没用,这是民意,民意你懂吗!吴银原脸憋通红要发火的样子,领导朝他摆摆手,站起身来用手拍着吴银原的肩膀说,算了算了,无官一身轻啦,自己愿意干啥就干点啥,什么也不会少你的,好了,好了。说着便将吴银原推了出来。吴银原站在走廊里,两眼发呆,恨恨地说了一句,干,老子啥也不干了!
天已经黑透了,路灯发出昏黄色的光芒。吴银原的身影被路灯照的一会儿长一会儿短。漫天的大雪下得好紧,吴银原成了一个雪人,街上的行人稀少,这样的雪天谁还会上街闲逛呢。街路的前方已没有了路灯,说明自己已走到城市的边缘了,吴银原从心底里打了个寒颤,同时也感到了周身的冷意。他想调头往回走,可这会儿他又不想回家。因为巧玲下岗待在家里闹心,天天让他给找工作,老吴不是不想帮忙,可象她这么大岁数的女人有谁肯要呢。他想找个地方暖暖身子。抬头发现前方路边亮着灯光,吴银原的脚下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走到近前才看清是灯箱广告,只见上面写到:朋友,您有什么困难吗?请您到这里来,我们会帮您解决一切------,灯箱下方有一个大大的请字,旁边影影绰绰大概是价目表,他也没有细看,开门便走了进去。房间的豪华远远超出吴银原的想象。进门是一个大厅,中间是舞池凹下去椭圆形的一块,靠里边是吧台,另一边儿是类似包房的座位,供喝饮料和休息用,棚顶上是一只很大的水晶吊灯,外围是五颜六色的小灯,地面铺的是进口的洋红色大理石,舞池边上尧了一圈粉红色的灯管。整个大厅里给人一种朦朦胧胧,亦真亦幻的暖色调。吴银原没有想到在这座城市的边缘还会有这样的好去处,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点。他在吧台前坐下,声音低沉地说,来酒。持者马上过来小声说,先生,我们这里不供应酒,如果想喝酒,请到包房。持者见老吴挺不高兴,忙说,我们这儿有各种饮料------,老吴正想发火的时候,不知从那儿走过来一位小姐,看不出确切年龄,但从面目表情上能看出一种职业痕迹。先生,是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如果您想换一种心情,我们非常愿意为您服务。说着她顺手递过来一本服务手册,吴银原没有接,说不用看了,我就是解解闷儿,心里有些烦。吴银原说话的时候头始终没有台起来。小姐好像没听吴银原说话,她语速很快地说,好的,我们这儿有多种为客人排忧解难的方法,有模拟真实场景、真实人物;如果您有特殊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您选择适合您的倾述对象,如果您想用暴力来宣泄您心中的郁闷的话,我们同样会为您安排被打对象,但这种项目的收费是相当高的。小姐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服务项目。老吴见她还要往下说,连忙冲她摆了摆手,说,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小姐将吴银原带入一个房间,并说,现在这儿的一切都归您了,您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随便您了,您要的酒菜,马上就来,请稍候。吴银原不记得自己干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喝了一些酒后,特别想砸点什么东西来解解胸中的郁闷,然而,他发现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固定的,跟本动不了。承菜的盘子,酒瓶酒杯也都是软包装,他只好喝酒、喝酒!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吴银原是被工作人员叫醒的。他的头痛的要死,浑身没有好受的地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昨天晚上的一切他都记不太清楚了。工作人员拿过账单请吴银原买单,老吴接过来,先看了一下儿合计金额,他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这一宿的销费额,大张着的嘴半天没有合胧上。他兜里的钱跟本就不够用。结不了账,人家就不让走。吴银原只好往家里打电话,可妻子不在家,电话只响铃没人接。有人提出要找吴银原他们单位,老吴坚决反对,他不想让单位知道自己在这种地方,那样会有更加说不清的事情出现。过了一会,门开处走进来一位女士,俩人目光相撞的刹那,吴银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看见进屋的人是田苗苗,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因为他听说,田苗苗离开单位就傍上一个大款,不长时间就跟那人到外地去了。怎么会在这儿碰到她呢?田苗苗见吴银原诧异的看着自己,便微笑着说,怎么,吴大处长,分手这么两天就不认识了?吴银原连忙摇着头说,那里那里,我只是感到廷突然的,没想到会在这儿------,没想到在这儿碰到我是吧,我刚刚回来不久,开了这家驿站,我是在外地学来的,不知会怎样,先试试看吧,好了呢,就干,不行呢,就再想别的办法。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随时过来咱们一起干。
当吴银原走出宣泄驿站时,头仍然有些晕,雪光非常刺眼,他微微眯起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猛地吹出去,那口气变成一尺多长的白柱冲向天空。吴银原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了几步,心想,是不是跟她道声别,他转过身举起右手,发现驿站的大门紧闭着,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转回身,右胳臂猛地甩向身后。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大地一片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