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海的儿女

作者:张梦芸 字数:8903 阅读:46 更新时间:2016/06/09

小小说:海的儿女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的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
  
  ——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
  
  7月的一个下午,天空晌晴,骄阳似火,烘烤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泛起了一道道的白光。东花园前十字路口扩宽了,大大小小的车辆再也不用挤成一团,都卯足了劲儿向东西南北蹿着。一辆辆大小不一,五颜六色的私家车,从人的眼前呼啸而过,除了排出刺鼻的汽车尾气之外,还留下阵阵的热浪。
  
  过往的行人大都是捂着嘴、皱着眉匆匆而过,当然也有气不过的,再加上暑天上火,肝气上亢,忍不住骂两句者也有:
  
  “真草鸡了,你锁现在的银还有米有一点素质?!”
  
  我听见了心里暗爽,真痛快!我这人有一个缺点,就是不会骂人,不会说脏字。只要一说脏字就脸红,往往是还没说出个什么呢,脸就热,心就跳,恨不得脸红脖子粗。虽说我是个女孩,可我却觉得偶尔骂两句没有什么不好,人都有着急上火的时候,骂人其实就是一种情感宣泄,总比积郁在心里头好。就连《红楼梦》里高雅的林黛玉,在急的时候,都会说出:“放屁!”二字,何况是我等这些凡夫俗子呢?
  
  网络上曾流传过一个段子:当你被锤子砸到手的时候,你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下面回帖者众多,有的说是“哎呦”,还有的说是“啊”,唯有一君的回答绝妙,他说,真急的时候,哪还想那么多,就一句:“×,疼死丫的我了!”
  
  果然是真情实感!
  
  我顶着暑气,站在马路牙子边上,抬头看大海,可我看不到,我被前面一排高楼阻挡了视线,这一组组的高楼丝毫不知避嫌的挺立在那里,遮天蔽日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一股莫名的悲愤之情,从心底腾然而起,却都汇聚一个脏字上:靠!
  
  这句脏字是我哥教我的。后来他不让我说了,说这是脏字。
  
  我说,是脏字你还教我?
  
  他笑着悄悄对我说,没人的时候在心里面可劲儿骂。
  
  他不是我亲哥哥,而是我姨妈家的儿子。我们是80后出生的新一代,赶上了计划生育,一家就让生一个,多了也没有。我们曾被人称为“小皇帝,小公主,颓废的一代”,因为没有兄弟姊妹,我们在家就是老大,以前的老大最懂事,可以帮父母干活,也能照顾弟弟妹妹,而我们不是,我们是家里的宝贝,我们不用帮父母分担家务,也不用照顾弟妹,我们小时的任务就只八个字:吃喝玩乐,称王称霸。所以,也只有我们这一代,才能发明以“小霸王”而命名的产物。
  
  其实在我们看似“小霸王”般张狂的内心深处,暗藏着一股浓浓的寂寞之感。家里没有兄弟姐妹,父母白天上班,就会把我们反锁家中,空空的房子,小小的人,在家嚎一嗓子就会有回声,像是冰冷的菜窖。我们害怕、孤独,却没法儿跟一个人去说,只能将家能出动静的电器全打开,把声音开到最大,以此来取走我们内心的那份挠心挠肺的莫名孤寂之感。
  
  由此我想到,日后疯狂一时的摇滚乐、电子乐、重金属系列,那些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声嘶力竭的演奏者们,他们的童年大概和我们一样。被孤独伤的越深,日后发泄的越是猛烈。
  
  母亲打量着我说,你没染着黄毛在台上嚎,真是万幸!
  
  我说,个人性格不同,有人外向,就喜欢蹦;有人内向,就喜欢一些‘高雅’的玩意。
  
  母亲凑过来问,那你喜欢什么?
  
  我立即翘起兰花指,开口嚎道:“千年的女鬼,千年等女鬼……”
  
  母亲立马四个指头一伸,贴到我的脸上说,离我远点!
  
  小时候只要在家闷了,就设法缠着母亲去姥姥家找表哥。
  
  我与表哥只相差一岁,由于年龄相仿,很能玩到一起去。除了这位表哥,我还有个表弟,是我叔叔家的孩子。我与他相差了七岁,就等于说我都已经开始上学识字了,他才出生呢。我在他面前,就得端着,得像个老姐姐的样子。再加上我的这位小表弟,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小的年纪却又老爱说大人话,搞得我每每与他一起见家里的长辈时,都很紧张,老是怕自己说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巴巴大实话,在长辈面前出丑。
  
  我与表哥就没有这些顾虑。一来我小,可以在大人面前可着劲儿的卖娇,只要他一欺负我,拳头刚抡起来,还没打上来呢,我就开始嚎,可劲儿地嚎,歇斯底里地嚎,只把在厨房做饭的姥姥嚎过来,给他一顿臭骂才罢休,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在旁边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惨兮兮的听训,心里甭提有多美了,当然每每他都因为这而更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打击报复,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童年结束。
  
  另外一个就是他调皮。他曾带着我,趁姥姥睡午觉的时候“片西瓜”。所谓“片西瓜”就是指将已经切好了的西瓜侧躺在案板上,从西瓜瓤处深入,用刀再片出更薄的“薄片儿”!80后的孩子不稀罕吃西瓜,80后的孩子就喜欢“作(zuo一声)西瓜”。最终的结果,当然是整得整间厨房,从案板到地面,西瓜水横流,狼藉一片。起来之后的姥姥,大为光火的将我们一通训,将表哥关进“小黑屋”,给我狠狠扣了十分。
  
  姥姥曾是老师,扣分数、关禁闭,绝对是“手到擒来”。
  
  小黑屋里除了一面镜子,什么也没有。在关禁闭的漫长时间里,表哥就拿照镜子打发时间,在镜子前面拼了命的捯饬自己,到最后竟然达到进去和出来的完全是俩人的“炉火纯青”之效果。写到这里,我不由想起,或许造成表哥日后爱臭美个性之原因,莫不是跟当年关“小黑屋”有关?!
  
  漫长的暑假,光在家里面“片西瓜片儿”那多没意思。这么热的天儿,要是能洗个海澡才畅快呢!
  
  洗海澡应该是胶东人对游泳的独特称谓,反正凭我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在别的地方,还真没这么叫的。人家都说是下海“游泳”,从来没听说去海里面洗个“海澡儿”的。
  
  洗海澡,从里到外透着亲切,就像是跟大海一起洗澡似的。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无不透着靠海吃海的人们对大海无尽的爱意。
  
  由于姥爷是海军,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叫“北海大院”的一个大院里,在大院里住的都是海军部队上的军属。我生在北海大院,长在北海大院,在那里住了七年,直到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才搬离了那里,北海大院构成了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识。隔壁家的阿姨又逼她家孩子弹琴了,对门苏姥爷家的鹦鹉能说八国语言,他家的高个子哥哥,带着我翻开石头抓蝎子,扒着天花板看壁虎。这个大院里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清清楚楚,它们跟我亲近,我也跟它们亲近。
  
  那时姨妈也还住在姥姥家,表哥是由姥姥一手带大的。我是由奶奶带大的,那时表弟还没有出生。我白天被父亲用自行车送到奶奶家,奶奶家没意思,我每每都巴望着晚上父亲早点来接我,回家后再随母亲上姥姥家去跟表哥玩儿。我们北海大院是平房,姥姥家就住在隔着一栋楼的后面,两家就是前后脚的距离。站在姥姥家的北凉台上,就能看见大海,是如今人人称羡的“海景房”。每当这个时候,姥爷就会上我们家来和父亲看新闻联播,他嫌我们俩小兔崽子太闹,有我们在,他是一个字儿也听不着!
  
  后来我才知道,也是从那时起姥爷的耳朵开始背了,姥爷老了。
  
  在姥姥家的炕上,跟表哥赛着劲儿的“反”,争着表演“小猴吃桃”。每次姥姥都会拿着一个桃来逗我们说,小猴吃桃,小猴怎么吃桃啊?
  
  我们就会学着电视剧《西游记》里孙悟空的样子,右手搭额头,左手挠腮,争着做“孙行者”状。六小龄童那版的《西游记》是我们童年的最爱,喜爱程度仅此于《新白娘子传奇》,从小到大看了无数遍,也不见厌烦。我必须得承认,表哥扮猴儿,比我扮的像,只见他一会儿翻手提腿做“定场”状,一会儿又“手搭凉棚”的“高瞻远瞩”,姿态变化多端,令人称奇,充分展示了他日后超强的模仿功底。而反观我,就太为笨拙了,就知道一只手在下巴上抠抠搜搜,笨得实在是可以!
  
  每次姥姥手上的桃,都会先给表哥。姥姥是当老师发小红花奖励惯了的,可这一举动却引发了我强烈敏感细腻的心,以我当时用我那幼小的心灵对待这个世界的看法,我断定,姥姥这是在重男轻女。姥姥一辈子就生了两个丫头,我母亲和我姨妈,她大约真的很喜欢男孩儿吧。
  
  长大后的某一天,我把这个想法跟表哥说了,表哥一脸鄙夷地看着我,说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姥姥分给我们吃的所有零食,包括草莓、西瓜、桃儿这类的水果在内,不仅数量相等,就连大小都是基本相同的,有时还背着表哥悄悄地在我的碗里多放几个大的。
  
  姥姥那是真心疼你啊!表哥说。
  
  可惜,当我了解怹老人家这片心的时候,姥姥已经去世了……
  
  在姥姥家除了吃水果和洗脸洗脚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看天气预报,如果明天刮北风,就得在家呆着;如果明天刮南风,就可以去海边玩儿啦!
  
  “得益于”天气预报的熏陶,让小小的我知道了只要刮北风天儿就冷,刮南风天儿就暖和的道理。以至于等我日后到四川求学的时候,看着他们的天气预报直发愣:“旋转风”是哪门子风?!
  
  要是表哥在旁边,一定会奚落我:还文科生呢,地理都学dog(狗)肚子里啦!
  
  暑假的中午,炎热无比,太阳照在黑胶胎做的游泳圈上,烫的能煎熟一个鸡蛋。我和哥哥悄悄溜出单元楼,套着游泳圈,撒丫子往海边奔。北海大院离海边特别的近,可以说站在我的那个小院里,就能闻见阵阵海腥气。
  
  往海边跑的路上,有几栋单元楼,一般是三层或五层,有住一楼的人家,就把一楼弄成个门面房,到了夏天卖泳衣、泳帽、泳圈什么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女式连体泳衣,套在衣服板儿上挂在外面,“前翘后突纤细腰”,姹紫嫣红好看极了。我每次跑到那里就跑不动了,站在那盯着看,入了迷。我老觉得这些个“阿姨”的身材真是漂亮,不像我母亲,“前突后也撅”,虽说腰身还凑合,却半尺都接在了腿上,一个典型的大鸭梨,难看极了!
  
  应该说这些泳衣,最早构筑了我对“美”的某种幻想。每次我都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的,然后又捏捏,期盼着什么时候我能和这些穿泳衣的“阿姨”一样,鼓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表哥都会在我旁边嗤嗤的坏笑。我知道他笑什么,但我说不上来,只能下死力地推他一把。他推开我的手,拉着我跑到“海的儿女”的雕像前。
  
  “海的儿女”是一组双人像,长发飘飘的母亲领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的肩头背着一个泳圈,两人都是赤裸着身体,像是马上就要潜入水底。
  
  毫不保留的亲近大海、亲近自然,这构成了人类对大自然最为原始的眷恋与依赖。
  
  表哥呼哧呼哧地爬到雕像上,去摸小男孩的“小鸡鸡”,我在下面乐,腆着脸地羞他。后来由于我的多嘴,表哥挨了姥姥结结实实的一顿臭揍。
  
  “这哪儿怪得了我啊,以我当时的高度,也就只能够到他那里!”
  
  直到现在,表哥说起这件事来,还直嚷委屈。
  
  现在想想,也是。不过,由于调皮,他从小到大挨的打多了去了,也不次次冤枉了他。
  
  记得有一次,他又偷偷带着我去洗海澡。我当时还是个要借助游泳圈才能游泳的旱鸭子,身边一刻也不能离开人。正在水里扑腾着厉害呢,表哥突然说他饿了,要去买苞米吃。
  
  烟台人洗海澡要吃苞米,究竟是谁的发明、为什么,我至今没弄明白。但是只要吃就对了,我从小就是个吃货,一听见有东西吃就两眼放光。
  
  表哥说,你老老实实在沙滩上玩沙子,坐在那里看着咱的东西,我马上就回来。他还指着不远处,买苞米的老婆婆说,你看见了吧,我就去那儿。
  
  当时正逢暑假,海边的人不少,有放假的学生,也有旅游的游客,不时就会有“广播找人”的声音,从大喇叭里传来:某某某,听到广播后请速到广播室,您的家人在等您……
  
  表哥吓唬我说,千万别乱跑,被拍花子的人拍了去,把你锁在大铁门里!
  
  阴森而恐怖的大铁门,位于我们去姥姥家的两楼之间的一个夹道上,那是我们每天晚上的必经之路。当时夹道里没有灯,很黑,那个铁门也是黑的,在我的心里就像是个黑窟窿似的,狰狞而可怕。每次走到那里,我都死死地攥着母亲的手,生怕被大铁门给吸进去。
  
  表哥就这么走了,把我撂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日光下的沙子可细了,用手一捧,像沙漏一样划过指尖,在空气里留下黄黄的一层轻柔。沙粒裹在脚上,温柔可亲,舒服极了。
  
  午后的沙滩,有些烫脚,我把用小桶打来的海水,轻轻浇在沙滩上,细黄的沙粒登时变成灰黄色,像泥一样。这样的沙粒不再软塌塌的了,它变得有些硬度。我用这些沙子可以垒房子、搭城堡,将手埋在沙里,用沙将手背细心地埋好,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慢慢抽出来,立马就变成一个很形象的“小窝”。
  
  母亲见了,总是指着窝逗我说,这么小的窝,是谁的呀?
  
  我就会说,是小蛇住的。
  
  母亲继续问,小蛇是谁呀?
  
  我就会点着小鼻子、甜甜地说,我呀,我呀!
  
  我玩沙子玩了一圈,表哥还没回来,我百无聊赖的开始“挖水渠”。挖水渠,是当年我们这些不干体力活的小霸王们自找的体力活,就是先用小铲,把沙地铲一个小坑,然后就从坑那里开始,一直向前挖,挖一条长长的水渠,一直挖到海里,和大海相连。如果成功,海水沿着水渠,一直通到坑里,坑里立刻就会注满海水。
  
  “挖水渠”可是个技术活,坑要不大不小,水渠臂要不宽不窄,“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才行,只要有一个步骤没达到要求,就会前功尽弃。
  
  表哥挖的水渠最为成功,他心细手巧,每每都能让海水注进坑里,引得小伙伴儿们的一阵欢呼。而我却不成了,手笨,往往都不成功。
  
  这次依然没有成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海水就是不进来。一气之下,我把怨气一股脑地撒在了大海头上。
  
  我啪啪地踢着浪花,浪花在脚腕儿处缓缓地流着,轻轻地抚摸着脚背,凉飕飕的,像吃了冰棍儿后的感觉,很舒服。我用脚踢着海浪,看着它泛起层层洁白的浪花。海水在温暖的日光下,泛着粼粼的光泽,一下又一下,像摇篮的晃动似的,可亲极了。
  
  望着如此和蔼可亲的大海,我有点忘乎所以,不管不顾地朝着海水深处进发……
  
  海水没过了我的脚腕,没过了小腿,没过了膝盖,眼见就要到我大腿了……
  
  就在这时一个大涌朝我扑来,避无可避,避无可避,直直地朝着我,像一头吃人的猛兽,呼啸着地朝着我涌了过来!
  
  我被大涌硬生生地给推倒,整个人向后仰去,扑通一声,跌入海中,我下意识地喝了好多水,真苦!我的耳朵里、鼻子里,都灌满了水,涨得我难受。我拼命的想直起身子,可是却怎么也起不来,那感觉,就像是早晨起不来床似的;我的手拼命地往下撑,胡乱地抓,想支撑起自己已经飘飘然的身体,可怎么也翻不上来,一抓一手沙,一抓一手沙。
  
  直到今日,每当看电视,当看到有人投海自尽被人救起的时候,我总是佩服跳海人的勇气,这得是对这个世界有多么绝望,才能激起他承受如此痛苦过程的勇气呢!
  
  我终于被人救起来了,我还有知觉,谢天谢地!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使劲地咳嗽,使劲地醒鼻子,使劲地吐海水!把全身上下所有的海水咳尽、吐尽,我终于缓过来了。
  
  我躺在沙滩上,半眯着眼看表哥,他一个劲儿的在给我擦身体,一个劲儿的擦,嘴里不断地嘟囔着,要不要紧,要不要紧……
  
  我对表哥说,我要吃苞米。
  
  在场的人听了,都松了一口气。
  
  表哥从塑料袋里掏出苞米递给我,乐了说,能吃就是活了!
  
  这是我和表哥之间的秘密,我这个藏不住话的人,终于守口如瓶了一次,在姥姥和母亲的面前,上演了一回现实版的“打死也不说!”
  
  那年暑假过完后,哥哥要上小学了,姨妈一家搬到济南住了;转过年来,我也上小学了,我们全家也都搬离了北海大院;又过了一段时间,姥姥家分上了干休所里的一套房子,也搬了。
  
  我们都搬走了。只有北海大院没有“搬”,它静静地呆在那里,等我们回来。
  
  父母亲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而我却把自己最珍贵的童年,留给了大海,我相信,浩瀚无边的大海,会替我保管好我人生中最为美好的年华。
  
  如今,离开家乡四年,大学毕业后的我站在高楼前欲哭无泪。
  
  身旁的母亲对我说,最近几年为了修广场,政府不断地填海,不断地填海。
  
  沙滩上的沙子非常粗粝,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碎石头、碎瓶子渣。我刚一踏上,脚心就被碎石子划了一下,流血了,我不得不又穿上了鞋。
  
  母亲说,自从填了海之后,原先的细沙没有了,现在的这些沙,不知道是从哪里运来的,也不知道里面混了什么,可咯脚了!
  
  我走到海边,掬起一捧海水,浑浊不堪。海底还有一个又一个黑砖头,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抬头远望,不远处的海面上飘着白色的塑料袋,黄色的苞米叶,还有红色的香烟盒,种类不可不谓之丰富,可是,就是没有了海带、海蜇和海草。
  
  母亲还说,来年北海大院可能也要拆了……
  
  我苦笑着对母亲说,没了,什么都没了,我的童年,我的记忆,全都没了!
  
  母亲说,也不尽然吧。
  
  她冲我一努嘴说,喏,至少她还在。
  
  我抬头一看,“海的儿女”的雕像,赫然挺立在那里,和原来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姿势,一样的风度,正俯瞰着世人。
  
  我双手合十:幸好还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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