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大碗底的金项链
小小说:大碗底的金项链
靠近我们居住小区附近这里有一处海滩岸边呈半弧形,由于口大底小,形状酷似一口大碗,所以来这里赶海的人就给它起名叫大碗底,并由此传开下来。
大碗底,岸壁又斜又陡,有四五米高,长长的海岸线为“)”形,又因风平浪静,所以被这里人视为是天然养殖区,成为周围村民养海参及鲍鱼的首选地方。
大碗底过去盛产海参和鲍鱼,也是村民发家致富的支柱产业。
2008年以前,这里海上网箱一片一片的,泛滥成灾。从远处看,蓝蓝的海面网箱区那边还时不时有小不点的人影在走动。为迎接奥运会帆船比赛在岛城举办,美化沿海一线风景,市政府为此专门下达通知,由多部门联合执法对海上对非法占用航道业户进行取缔,并对海边乱搭乱建的鲍鱼池子进行了统一清理,同时按照有关办法规定对每户都进行了数额不等的经济补偿。
几年过去了,在利益驱动下,海边养殖又死灰复燃,个别村民抱着侥幸心理又偷偷摸摸干起来。
一天,李钟民蹲在大碗底岸上,大口大口吸着烟,一会儿瞅瞅下面那个废弃的养殖池子,一会儿又望望天高云谈的远方,琢磨着这两天天气不错,与其一天到晚三五一堆,四五一群一起聚集楼下打扑克,白白消磨时间,不如干点正儿八道事情。他知道政府禁止在这一海域养植,心想,干一天算一天;挣一个是一个。
甩开膀子大干一番,一不做二不休,说干就干。去年春天,他把大碗底岸边上的关闭多日水泥小屋重新收拾一遍,又在海里大坝那边铺上了一道细网,预防落潮时海参苗被冲走,然后为了降低风险进了一批半大的海参苗子投进池子里,如此这番,重操旧业就算开始了。
风里来雨里去,起早贪黑,终于没白忙活,眼见海参苗子在一天天长大,心思转过年来等四五月份就该到收获季节了。这个时候李钟民反而还愁起来,倒不是怕海参到时候卖不出去,而是发愁这么大的一个池子,一两个人实在看不过来。
他心里很明白,海参虽然是自己养的,因为自己早领到了补偿款,现在属公共海域,就不能不叫人家来这里捡海螺,既然不能不让人家来捡海螺,就不能保证人家来不偷偷摸摸捡海参。关键一落潮,一些大海参就趴在岸边礁石缝里,让人捡去,心疼。疼人!
没有办法,所以落潮的时候他自己只好提溜着网子加强巡视和看管,看见有爬上礁石的海参就推下去。
偏偏在李钟民不放心的时候,又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加重了他的心中忧虑。
因为岸边护坡常年弃置,杂草丛生,乱石成堆,垃圾到处都是,上级决定对这里进行重新改造和绿化。他到说怎么看见前两天护坡上有三三两两男男女女在干活。这些人休息的时候就下来在池子边礁石中捡东西。
李钟民跟防贼似的,不是趴在小窗前向外张望就是沿着堤坝礁石溜达。让他稍感放心的,到这里玩耍的大多是以前没见过大海的外地人,有的是谈恋爱的大学生,好在不是本村的村民。就是说你给他们放眼皮底下海参,他们也未必能认出来,因为海参的染色有的与礁石和海沙区别不大,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来。
一天,楼上邻居赵大姐对妻子说前两天她在大碗底海边捡到海参,一下又燃起妻子赶海的心中欲望,妻子跟我说等歇着带我也要去,我痛快地应下了。
这天休息,下午三点落潮,我和妻子驱车来到大碗底岸上,下车后我们先向海边方向看了看,然后遥控锁上车门,向大碗底养殖池子海边走去。
妻子是当地人,对海参的习性、吃什么,哪里有,都很在行。妻子和李钟民发小认识,说是来捡香螺,其实都心知肚明,可能这个缘故,碍于情面,人家不好说别的。
四月下旬的大碗底,变化无常,时而雾气笼罩,时而随风飘散;一会儿太阳公公露出笑脸,一会儿白云朵朵在天空慢慢飘移着。
站在岸上,随着一阵阵海风吹来,一股股淡淡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像是春姑娘的嘴唇轻轻地吻着自己的面颊,顿时令妻子想起过去。
那年冬天,因为患直肠癌,老爷子做完手术住了一段时间院,回家后身体已经很虚弱。一天中午,妻子做了一碗海参汤给老爷子送了过去,老爷子见后忧心忡忡地说:“得了这场大病,钱都花光了,孩子还得上学,我怎么能吃下去。”“这不是买的。我觉得这个时候特别需要补一补,尤其你刚做完手术,所以就到大碗底海边专门捡了点。吃吧。”
妻子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老爷子把头一扭:“不吃,你骗我。天冷,海参冬眠,都在深水下和礁石底下,哪那么好捡。”“真不骗你。你瞧,我搬礁石都被海蛎子划破了手—”妻子放下碗,伸出左手掌给老爷子看,见一道道红杠杠,老爷子这才相信。
妻子又重新端起碗,一口一口给老爷子喂进嘴里,老爷子注视着女儿,心想,寒风刺骨,下水那得多冷,还为我划破了手,边吃边流下了眼泪……
往事历历在目,暮然回首,仿佛就在昨天。
我喊了一声妻子,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与大海近距离接触,让我从心里生出一种亲切感,甚至有一种冲动,真想张开双臂大喊:大海——我来啦!
走到海边一看,海水刚刚落潮。这里的养殖池子其实很简单,围坝就是用礁石圈起一个大大的圆不圆方不方的场子。在池子尽头大坝外面露出两座高高的大大的礁石,像两座小山,东西各占一边,遥相呼应。
妻子蹲在礁石上捡香螺。一个个香螺如黄豆般大小,转了半天,我也没看见一只海参,于是刚才乘兴而来的心情就像被海水冲走一样,顿时荡然无存。我想打道回府,而妻子却表现出极强的耐心,不一会她喜滋滋地叫我。看来她有收获了。
来到跟前,她打开黑色塑料袋,我朝里面一看,果然有一只约十公分的大海参,怕让李钟民看见,她让我说话小点声。我压低了嗓门,问妻子,怎么找了半天我也没看见有呐。妻子对我说,捡海参通常有两种办法:一是掀礁石找;一是根据它屙的细细的长长的沙屎袋子或依据它行走路线拖下痕迹寻找,一般都能找到。
第一次,收获不大,除捡了一只海参就是拾了不少香螺,其实妻子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她没告诉我,那就是先来摸摸“行情”, 为下次探路。
第二次,是妻子自己去的,晚上下班一进门,她把我叫进厨房说,你猜猜我今天捡了几只海参?三四只吧,我随口答道。她笑了,然后端过小盆,一只一只清点起来,整整二十五只。我大声惊呼起来:哇!这么多。
这个惊喜还未过去,妻子又给我一个惊喜。她从台面一小纸包取去一样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一条细细的长长的带金坠的项链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你不会说这也是在海边捡的吧。”我的双眼睁得大大的,问她。然后,我拿过来,看了一下金坠:一面刻着“白头偕老”四个字,一面是夫妇俩的名子。显然,这是一条特制的金项链。
“没错,还真叫你猜对了,是我在礁石缝里捡的。”
妻子想留下。我说,身外之物不发家,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拿着也不安心,做人要地道。听了我的这话,妻子改变了她的想法。
根据项链表面浸蚀程度判断丢失的时间不会太长,就是近几天的事情,想到对方此时一定很焦急,我和妻子商量后在大碗底附近几处灯杆上贴上了《失物认领》。
三天后,妻子接到一位从陕西打来的女士长途电话。她说她和老公是出来旅行结婚的,那天她在海边只顾玩耍也不知道怎么丢的,晚上回旅馆才发现没了项链。她后来把情况打电话向在岛城居住的表哥说了,本也不抱什么希望,谁知她表哥开车来大碗底在附近路边看到了《失物认领》,便把妻子的电话告诉了他表妹。
为了谨慎起见,妻子就时间、地点以及物件标记在电话上与对方进行了认真对质,核实确认无误后,在她同意下,妻子让她电话通知她表哥改日上门来取。
来取的那天,见到失而复得,完璧归赵的金项链,她表哥一再向妻子表示感谢。
大碗底的海风,异常凶悍,很硬实,借着阳光发力,一点不留情面,轻轻一吹,就能把白皙女子不几日“吹”成黝黑之人,着实让许多爱美女士望而却步。
仅仅几天,妻子面颊已经被晒黑了许多,从此我不让妻子去大碗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