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像蒲公英一样的生活
小小说:像蒲公英一样的生活
1
梅姨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并没引起未荃的注意,他手上刚撂过一叠厚厚的申请书,打印的挤着手写的,手写的挨着打印的,模糊的页面上永远清晰镌刻着“要钱”的主题。
直到挨近科室门边的桌子旁第二次飘来熟悉夹杂着烦躁的声音,小未,小未,这位阿姨找你。
未荃扔下那些要钱的,安排眼前这位人民群众在皮子发黄的老沙发坐下,他疑惑望着这一张历经岁月刻刀依旧掩饰不了曾经俊美的面庞,怎么也不认为在过去和它有过交集。很快,他以职业的熟练性淡定了下来。从二十二岁过来,在劳动仲裁混了八年时间的他,早已习惯那些形形色色、各式各样、命运迥异的陌生人以同样的哭哭啼啼突然冲出来,向他诉说生活的不公、心绪的不平、现实的不满。他永远也忘不了,上班第二天,一名时髦女郎被生意合伙人欺骗后,孤零零拉着3岁儿子瘫软般离开的无奈背影,他流了不多的泪,然而,当女郎再次来临时,他才意识到她并未全盘托出她的故事,除了悲戚外,故事另一端的贪婪像一张嘴极力张到最大。再以后,他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作为了人生的格言,时时借其对周围人进行审查,揣测。
对于沙发上的这位,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无非也就想说说她自己的可怜,而忽略自己背后的可恨。
你就是小未吧,可能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你的文章写得非常好,这么说吧,我和你妈是很好的朋友,前几天我还和她一起锻炼身体来的。
我妈?前几天?未荃更加疑惑了。
对,你妈。你妈可真有福气,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你还这么有出息,能坐在这样明亮的大房子里工作。
我妈早死了。未荃实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狗皮膏药,冷冷地来了这么一句。
哦,那不是你妈?和我家一起住镇上的花园小区那个。
那是我岳母,也算是我妈了。到此,未荃总算是有了点清醒。
够绕人的,你找到我,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是你妈的好朋友,我听她说你的文章写得非常好,很有文采,就打听着来找你了,我家有个侄儿,也在你们这栋上班,我已经去过他那里了,她说你在三楼,我出楼梯口又问了第一间的人,他又教给我你在这边,总算是找到你了。对了,我叫梅云汀,他们都叫我梅姨。
没听我妈说起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未荃的疑虑虽然减弱了些,但并未全部消退。
是这样的,我没有你妈的电话号码。但我的确是你妈的好朋友。你把你妈的号码告诉我一下,我一会和她联系联系,你就明白了。
未荃逮住一支水性笔,哗哗哗几下就写出了他妈的号码。他说,好,就是这个。
她用来这里的大多数人的同样方式递过来一份材料说,这是我弟弟的情况,这一张是当时的事故发生过程情况介绍,这一张是他的工伤证明,这一张是他接受过的治疗情况,这一张是他二十年来的忍受病痛的情况,还有这一张,是现在的厂领导要求和他达成的协商解决情况。
她说得仔细,像说着自己的孩子,轻轻翻过一页又一页的纸张,每翻一页,如同过去一年,几分钟里,她又快速让他弟弟度过了二十年。
小未,你看,阿姨今天找到你,是为了这事来的。我跑了许多地方,他们告诉我,这些材料太长,一看就是一大堆,反映情况这样是不行了,最好就是组合成一篇一两千字的材料。
这,有点难。
没等未荃的“吧”字出口,梅姨早就接上了刚才的滔滔江水滔滔不绝,我和你妈在一起晨练时,她就和我说了,你的文章在省上的大报刊都露过脸,这种小小的文章在你那儿那就是小菜一碟。我和你妈还是同一个镇的老师呢。
未荃感觉到,梅姨不仅有着俊美的面庞,还有着不一般的智慧,她更为出众是抓住了他的心理。他在父母离异的环境中长大,直到遇到了他现在的岳母,弥补了不足的家的温暖。她的一再强调他的岳母,他的妈,让他在拒绝的选择慢慢后退了,不容否认,从她从他的妈说起那一刻,他的内心已经卸下了些防备,此刻让他不接受的理由只是怕工作太忙,时间不允许的问题而已。她牢牢抓住他妈这一根救命稻草让他对她有了更多的亲近感,也许,未荃也是在她身上寻找一种母爱的温馨,她五十多岁,和他妈年纪相仿。
好,未荃说。
太谢谢你啦,你看是这么个情况,要麻烦你写篇文章,也就是这个申诉书,内容包含我弟弟的伤残情况,我这个弟弟,命苦,他的情况都在这里。九十年代的中专生落下这么个结局。他是在外炸石头出的事,出事后的材料在这里,只进行了简单的医疗便一直病痛在家,吃中药、包草药。自己又没有什么法律知识,一拖就是二十年,到了去年那个厂效益越来越差,说要卖给私人了,新老板一来,就要买断工龄,一年工龄按一个月给,他这才想起他的事来。可那样一算,我弟弟也就一两万元,我们当然不同意,我们的要求都在这。
她又换了一页纸,指出一串阿拉伯数字说,我们要二十万八千块。文章大概就是这些内容,还请小未你帮帮阿姨的忙,哪天,一起领着你妈来我家坐坐。
他弟弟的确可怜,可还是少不了可恨之处,前些年干什么去了?二十年的时间可以让罪犯都成正常人了。梅姨当然觉察不到未荃脑袋流淌血液里顺带着的神经反应。
他问,什么时候给你。
也不急,我今天还得赶回镇上去,过几天才来市里,来市里时候找你。
好,你看,说了大半天,也没泡杯茶给你。未荃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没事,我一进来就唠叨到了现在,你哪有时间去放茶倒水。梅姨小心翼翼,为他开脱。
梅姨走后,未荃迅速拨打了他妈的电话,证实了梅姨在岳母生活中的真实存在后,又大略说清楚了梅姨要他办的事情。他妈想了一会才将梅姨的名字和人对上了号,她也没怎么在意,见不是多难的事情,说,写就写吧。
2
大概一周吧,梅姨如约而至,像领孩子一样领走了未荃写出的文章,并一再对他表示感谢,还约未荃共进晚餐,他以工作忙委婉拒绝了。
他的日子又恢复到了一个周期的起点,每天依旧有众多的人光临,依旧有不薄的材料送来堆积在电脑旁边,像得到春天滋润的草一样长啊长,长啊长。未荃只能把手里的笔当作镰刀,在上面写上几个字,那几个字经过他的授意割一下这草割一下那草,不让它们长得太过茂盛。
未荃得知姐姐出事的消息是在岳母家,也就是他妈家的暗红色餐桌上进餐的时候。消息是坏消息,坏到了接近噩耗的边缘。
那天他和妻子一进屋,妈把最后一道菜水煮鱼稍微热了下便抬上了桌。他没注意妈对他吃饭的观察,他注意到,在他七分饱的时间节点上,妈忽然情绪低落起来,其实之前,她已经有了些不像往日的变化,他没发现。
妈说,小未,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什么?
你的姐姐出事了。
他急切起来,血管的血液如骤停一般,姐姐、姐夫他最亲爱的人哪,而此刻,他们竟然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妈缓和,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就是你姐姐、姐夫的装修公司,装修公司倒闭了。
怎么说倒就倒,几百万的资产瞬间灰飞烟灭。未荃的心落下了一级台阶,人在就好,人在就好。在过去三十年,前半段让他感受了比人重要的钱,后半段让他感受了比钱更重要的人,这两种感觉更多是交叉的,有时钱重要,有时人重要,有时钱人都重要。
怎么他们一点都不告诉我,偏心眼。未荃绝望的那颗心在他十一岁那年就死了,他总会在不经意间制造出一些小幽默来。他和妻子结婚时,他的最大担忧来自姐姐、姐夫,他担心他的爱情和亲情能否如胶如漆地融合在一起。姐姐留给他的是她无比温柔善良的一面,而妻子带来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火焰固然能和姐姐友好,海水就很难说上了。他带着这大大的问号,在姐姐对妻子的夸赞中走向了男人醉得最离谱的一天,那天真是他目前最醉的一天,酒精追着他的血流到了第二天下午,也没有找到他身体的出口。
现在,看看,他不知道的事,妈和妻竟然先知道了,他成了许多事情的最末端接受者,中间者被她们母女二人占了。
他说,我要知道得更详细些。
那你电话问吧。
姐姐电话无人接听,姐夫的通了。
姐夫,事情是怎么样的。
哦,没事啊。
我妈都告诉我了。
也没有什么事,钱没了,再苦就行了。小未,好好工作,好好照顾你妈、你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这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好了,挂了。
小未,还是我来讲讲吧。你姐姐、姐夫的装修公司在为一家跃层房主装防盗笼时,由于一个新手安全防护不到位,违规操作,结果从五楼上摔了下来,不偏不倚又砸到了一个刚从市场买菜回来的老头,老头一口气没上来,死了。那从楼上掉下来的,也摔成了重伤。普通人也就算了,那老头子又是个离休的,后来一算,单是老头子的赔偿就上百万,死的这边刚消停,伤的那边又来了,短短一两个月,已经医了三四十万了。本来这事,房主也应该有责任,能在大城市买跃层的是什么主,认为你姐姐、姐夫晦气,不告他们就是好的了,你姐们折腾不起,把责任揽了。他家认为这事沾了晦气,就四处扩大你姐姐、姐夫的装修公司的负面影响,好像媒体也介入了。赔的赔,医的医,生意停的停,才个把月,你姐家的公司就这样完了。后来,伤的出院了,和你姐达成了和解协议,现在他们只剩下那一百平米的房子了,结算下来,还差五十几万的债,没办法,最近他们正卖房子赔账呢。唉。这不,为了不让你担心,就一直瞒着你,我实在憋得难受,就告诉你了。
妈激动叹气无奈的讲述让未荃背上的凉意一股一股冲上脑门来,姐、姐夫遭遇了一生以来最大的困难,他不会无动于衷,又无能为力。
姐姐大他十岁,二十年前,他十岁,二十岁的姐姐嫁给了现在的姐夫,姐夫姓卉,名国曲。那时的姐夫在一小县城摆地摊,姐姐看重的是姐夫的实,踏实、老实、诚实。未荃父母在他六岁时就离异了,之后母亲不知所终,在他看来,就是死了。父亲也没有心思管理他们姐弟,十六岁的姐姐先后帮人洗碗抹桌子、搬煤挑柴火、卖书卖衣服独自将他拽进了十岁的年龄里。有件事,他是上了大学,偶然回家才知道的,结婚时姐姐怕姐夫对他不好,就和姐夫签订了一条协议,内容就是姐夫要保证对他好,供他读书。他一直也没有告诉谁这个秘密,包括现在的妻子、妈。姐夫也兑现了他的承诺,供他读完了大学,还为他付了房子的首付。后来,姐姐、姐夫生意越做越大,不再满足于小地方,于前些年搬到现在的这座城市去了。姐姐那些伴羡慕煞了姐姐,说是姐姐上辈子修来的福,是姐夫上辈子欠姐姐的债。没姐姐,他可能早就饿死了,没姐夫,他不可能有今天的生活。他对姐姐、姐夫的情感,他认为,只有他才能懂。
3
姐姐、姐夫回到未荃所在市是在三天以后,他们卖了唯一的房子,还清了死的、伤的债,身上已经所剩无几,到了一无所有的窘境,这套他们付了首付,未荃每月还贷两千的房子成了他们的栖身之地。
十几年的奋斗化为灰烬,吃尽苦头的姐姐、历经磨难的姐夫并未消沉,身份从老板又回到了小工,卉姐夫是有一技之长的,他贴出的瓷砖块与块之间的缝隙最均匀,角与角之间最平,他和姐姐一商量,还是干回老本行,一天也能苦个三五百的。
梅姨再次联系未荃通过的是电话,她的电话打到了他妈的手机上,她说要约未荃一家出来吃吃饭,表达一下感激之情。未荃妈招不住她的好说歹说,也正想着全家出来走走,散散最近的倒运霉气,就答应了下来。未荃也早早和姐姐、卉姐夫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再去干活,一家六口人,妈、妻子、未荃、姐姐、姐夫和肚子里的小家伙极度和谐地达到了统一行动。
梅姨带上了她叫梅云来的弟弟,他的弟弟行动起来十分艰难,一套残疾人专用拐杖对这种艰难程度的减轻起不了多大作用。等我们一家六口从一辆拥挤的出租车移出来,走向饭店时,他们早已等候多时了。在下车时,卉姐夫还来了一句,以前过惯了好日子,现在来过坏日子,不是一般的难过,是相当难过。未荃急忙补充,这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全家人不约而同回味起卉姐夫那辆黑色的奥迪A6,那多方便啊,尤其是未荃挺着大肚子的老婆,这一趟的确有些遭罪。
梅姨为了表示和妈的亲近,故意把她右边的位置留给了妈。她的左边是她的弟弟,她是要照顾弟弟夹菜的。梅姨的俊美面庞显得更加突出,未荃想,或许是她弟弟的事情在她的操心下取得了重大突破,让她的寝食难安成为过去,气色日渐好了起来。他的弟弟梅运来话不多,座位刚好正正与卉姐夫的座位对着,幸好是圆桌,针锋相对的气氛会被削弱不少。
上菜之间,梅姨那张闲不住的嘴巴,派出了早已预备好的汉语,整齐排列地向四面八方冲出,住进了未荃一家的五双十只耳朵里,她急于谈起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她的苦、她的乐、她的操心、她的无奈、她的收获汇集在了这家简陋普通的饭店桌子上。
我拿着小未给我写的那篇文章,再次找到了新老板,他依旧顽固地坚持协议上的协议,只给我弟不足两万的赔偿。我印发了厚厚一打,见厂里的人就发,他们也非常的气愤,但又都表示无可奈何,有人感叹,时间太久了,扯都难扯清楚了。我去到市政府,把文章交给了工作人员,就在昨天,工作人员和我联系了,说领导批了,看看能不能在符合政策的条件下从低保补助这块解决哈我弟的困难。这是好事,但老板那边不松口,没办法,我还是找我的侄儿,他教给我,老板不给,你就让你弟卷起被单行李,直接睡在公司门口,看看他怎么办,你别说这招还真灵。新老板怕长期下去对自己的形象不好,变成欺负残疾人的典型,又提出了和我重新商量的办法,可以适度提高一点买断金。姐姐、小未,其实在我的内心,我也认为这事情太久远了,二十年啊,但我就是想为我弟能争取一分是一分,争取一角是一角,你们看看他脸上的凹陷,看看他萎缩的手,看看他无力的脚,真的是没法生活啊。他自己又不懂什么,虽然说自己也有过错,但人都那样了。好在小未的文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是非曲直写清楚了,感谢姐姐你一家人啊。
梅运来却似乎并没仔细听他姐的讲述,未荃悄悄注意,他把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卉姐夫这边,看得出,他在回忆着什么,难道他认识卉姐夫?
未荃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在他写的那篇《申诉书》里,曾经提到一个人,他就是梅运来一直怀疑的项目小头头,在他的怀疑里,那个小头头直接造成了他的受伤,难道是这个小头目就是姐夫。他曾经听姐姐说过,姐夫年轻时在一个叫师头的地方干过包工头,后来才来摆地摊的,当时负责为一家公司提供石头,很赚钱,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干了。
你是不是卉国曲?梅运来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卉姐夫惊奇过后,陷入回忆。
我是梅运来,想起来没有,二十年前的那天。梅运来十分愤怒,但或许是多年的病痛,折磨了他的身体,消沉了他的意志,在比自己强大的人和事面前已无力抗争。
不过几秒钟,他的愤怒就明显消逝了,剩下了软弱,一桌人瞬间被一个男人的哭泣声笼罩,卉国曲,你害得我好苦,毁了我的一生啊。
原来是你,真的是你,梅运来。卉姐夫声音颤抖,像遇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运来,对不起你,这些年来,病痛折磨了你,你也折磨得我好苦。
妈、妻子、姐姐被这场面弄得不知所措,只有未荃、梅姨明白其中的缘由。
原来就是你,你害的我弟弟。看来,今天这饭是吃不成了。梅姨怒目而视,她的眼神和未荃十一岁那年父亲殴打他时,姐姐对父亲的眼神完成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梅运来劝道,不,姐姐,你听他说完。
卉姐夫说,当年,我和运来在师山炸石头,我是小包工头,加上运来手下共有三个人,我们就负责放炮。我们的安全地带是一间简易房,一放炮就全部人往屋里躲。为了加快进度,我在埋炸药的时候,悄悄地超量按置了炸药,我在一个安全位置,没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三已经躲在屋子里了,运来是躲在最里面的,偏偏运来命不好,想不到石头不长眼,从后面冲了进来,结果。都怪我啊,要是我不私自加大炸药量,威力就不会那么大。我当时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总公司也派人来看过,但由于炸药已经爆炸,无法估计量的多少,更重要是出于公司利益,不想认定为公司责任,就匆匆转移了运来,让他接受了简单的治疗后就不再管了。没等运来醒来,我就和公司不辞而别,当时安全生产不像现在抓这么严,二十年过去了,也没什么人找过我。后来才知道,一个工友早就发现了我的秘密,并告诉了运来。
唉,一个微小的动作,就改变了我漫长的一生,而这样的一生,因为这些病痛的折磨,显得更加漫漫无期。梅运来的感叹让大家格外伤感。
二十年来,我一直遭受良心的谴责。从那以后,我发誓要做一个好人,这不,就在上个月,我十几年的奋斗毁于一旦,我没逃脱,现行法律也不会让我逃脱,倾家荡产换得了我良心的安宁。现在好了,连二十年前的债也一起还了。运来,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梅姨激动难平,还想质问姐夫,被她弟弟的哀求再次阻止了。
那餐饭不终而散。
在卉姐夫的坚持下,未荃和妻子的房子被变卖了,换成的钱也按照《申诉书》上的二十五万零八千元赔给了梅运来,未荃、妻子回到了妈家住。姐姐、卉姐夫租了一套小房子,在瓷砖上慢慢积累东山再起的机会。
卉国曲每到周末,总是会约着全家人开着租来的车到郊外走走,他最爱看蒲公英,他说,风只要微微一吹,蒲公英就散了,从来不知道散在哪里。
他的这个习惯,在娶了未荃姐姐后,一直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