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玉春

　　玉春是我一个亲戚的亲戚，跟我一样是一个长着胡须的男人，比我长得帅气，不像我这么猥琐，如果一个姑娘要在我们之间选对象我想一定会选他而不选我。玉春的父亲却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女人名字，这正如他的女人性格。

　　玉春和我是同龄人，应该说他比我小半岁，我们都是农村出身的孩子都是苦命的人。他读书也很刻苦，平时成绩算优等，我们每年都要在亲戚家见过一二次面，通过我们的相互交流，我俩成绩不相上下，我们都自信考上一所学校是不成问题的。我通过复读总算通过了高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毕业后走出了农村做了一名干部。玉春没有我那么幸运。尽管玉春也复读也是那么勤奋那么刻苦，他却屡试不中，最终不得不放弃高考，只得回了农村子承父业当上了地球修理工。

　　玉春的家乡竹山坳是个穷山恶水的偏僻小山冲。竹山坳就数玉春读的书最多，他是第一个高中毕业生。玉春在村子里并不看好，村子里的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村子里的人都说我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老老实实种地过日子，没有谁读那么多没用的狗屁书，一样的好好过日子。玉春读书读多了，人也读懒了，不会种地不会插秧不会生活不会要老婆，看样子读出神经来了。玉春总是埋头走路从不搭理谁就是碰着了鼻子也不开口。玉春的堂二嫂在玉春吃饭时就守在旁边瞧他吃饭。玉春很爱惜粮食，他懂得父母种田不容易，他心想我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不能浪费每一粒粮食，只要一看见掉下一粒米饭在桌上就会立即用手拾起来塞进嘴巴里，于是他每吃几口饭就要把饭碗端起来瞧瞧桌面看是否有饭粒掉到了桌面上。久了就成了习惯，习惯了就有些神经质。每每这时候，堂二嫂就要说的，“玉春我给你数了，已经是第八次了。吃饭就吃饭，这样把饭碗端起放下放下端起在桌面上看来看去是什么意思呢，唉，满婶娘不该送你读这么多书，把人给读糊涂了。”玉春想生气却不能生气于是就不生气，听了之后只是摇了摇头，或者冒上一句：“你不懂，我在想问题呢。”

　　玉春娘是改嫁到竹山坳的，前夫是一家国营煤矿的井下工，二十年前煤矿出了安全事故发生瓦斯爆炸他就留在了井下未再出来。前夫给她留下了一个儿子政长，现在已顶了职娶了妻生下了一个千金，本想再生一个带把的，政策不容许。

　　聪明是玉春的同父异母兄长。聪明却不聪明，娶了一个痴呆媳妇生了两个痴呆女儿。

　　玉春的爹是位算命先生，既算命也看风水。玉春父母都不会种水田，幸亏搞集体时并不要什么都会做，犁田插秧锄草什么人都需要。可后来不搞集体搞责任制了，这样犁田插秧锄地都必须学会，玉春父母就盼玉春早些弃学回家学会种田。可玉春不这么想，他还不甘心不情愿，他还想读书。整天都是一本书在手，什么事也不想干，开始的时候政长还是很支持他的，认为他是有希望有把握的。但复习两届仍未考上，政长也不支持他了，就建议他找个女人成家过日子算了。

　　玉春爹是一位算命先生。村人就对他说，你算得很准的就给你儿子算一个吧。算算他到底考得上大学还是考不大学。玉春爹总是笑而不答。

　　在同母异父哥哥政长的张罗下后来玉春就结了婚。妻是政长介绍的，钱也是政长借的，虽然是借却没有要他还的意思。

　　玉春比较瘦，农活也不会干。玉春娘总是对着玉春唠叨着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养你的饭钱还给我。玉春妻子更是埋怨自己命苦，嫁了这么一个无用的丈夫。

　　村里人常对玉春说，你媳妇对你不如对你哥政长好。玉春认为这是应该的，哥哥曾经支持他读书，现在又是哥哥替他娶了媳妇，玉春从心底里感激他。有一次，玉春从外面回来，发现妻子和哥哥政长正赤条条滚在床上，他进屋的时候他们干的正欢居然没有发现他，他就偷偷地溜出来了，觉得不好意思的是自己。他只在心里埋怨他们说做这事时也太那个了，门也不关好，要是别人撞见了怎么办？幸亏是我，我是不会去跟别人说的，如果碰上别人可不一定。

　　那时候干部紧缺，特别是乡政府一级缺少干部，每年都要从社会青年中招考一批。那一年，县里招聘一批乡镇干部，主要充实乡镇财政所工作人员。玉春瞒着家里报了名参加了招聘考试。考试完两个月后的一天玉春去县人事局打听。一打听才知道自己竟考了第四名，被录取了，通知书已经发出去了。

　　玉春心头一喜，心想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有了工作就有了工资，有了工资第一桩事就是把哥哥政长的钱还清，不能欠人家的，玉春想，即使是同母异父哥哥也不能欠。

　　玉春满心欢喜往家走。他真想把这一喜讯立刻告诉家里人。

　　娘和妻正坐在门口等着他呢。

　　“这该死的玉春疯子，又疯跑到哪里去了。”玉春娘在心里骂。

　　“已经没米下锅了，还有一担谷昨天跟他讲好叫他今早去打了，却不知他死到哪去了。你养的好崽！嫁这么个神经丈夫我倒一辈子霉。”玉春妻甩着扁担拿玉春娘生气。

　　“唉！”玉春娘只有叹气。

　　“玉春你又到哪疯去了？”玉春娘一见了玉春便呵斥道。

　　“我考上了。”玉春欢喜道。

　　“你考上什么了？大学？中专？考上了怎么还回来呀，怎么不去过你的舒服日子，还回到这个穷窝里来干啥？简直是想疯了，白天说梦话。”玉春妻边呵斥边命令道：“昨天就跟你说家里没有米了，叫你去打了这最后的一担谷，你死去哪里了，快去打了这担谷吧！”

　　“好。我去我去”。玉春也不再说什么，今天应该高兴的，让她们说去吧，让她们骂去吧，倒霉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抬不起头的日子也很快就会过去的，玉春挑起谷担就走。可心里一高兴不小心没走几步就给石头拌倒了，谷子倒了一大半，都溜到石缝中去了，捡都捡不起来，玉春的头砸到了石头上，鲜血直流。

　　“该死的冤鬼，我前世欠你什么债了！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莫回来，我的妈呀！我的谷子，这可是救命粮啊，这日子怎么过啊，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还要回来讨我救命的谷子！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离婚吧。”玉春妻坐在地上放起泼来。

　　“你真是个讨债鬼，你不如早死了好。”玉春娘边捡地上的谷子边大声呵斥。

　　玉春感到极大的委屈。本来想一忍再忍，让她们骂骂消消气也就算了，没想到妻子居然这么说话，你跟政长做那事我都忍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玉春再也咽不下这口气。自己伤成了这个样子居然得不到一句安慰的话。谷子比人重要，我不值这几十斤谷子，好，死了就好了。不过，过不了几天你们会后悔的。玉春苦笑。你们都叫我死，那么我就死给你们看，我死以后看你们能够得到什么好处，我死以后你们会怎么后悔吧。

　　“好，你们都叫我死，那我死给你们看”。玉春第一次回起了嘴。

　　“你去死呀。你也有勇气去死，谁相信啊。你本来就不像个男人。”玉春妻子火上添油堵气道。

　　“好。我这就去死。我死了你就可以和政长时时刻刻抱在一起了，对，我不是男人，政长才是男人。政长才是你男人。”玉春本想克制不说这事，但一时气昏了头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你这个死鬼，你瞎说什么呀，你去死吧 ，你去呀。谁拦你了呀？”玉春妻见玉春说出了她的隐私，觉得更来气。

　　玉春就气冲冲跑进了家门，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从床底下取出仅剩的半瓶农药全部灌进了嘴里，然后躺到床上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玉春娘捡好了地上的谷子进屋找玉春。

　　玉春已药性发作痛苦地在床上打滚。

　　玉春娘见了却不知他真的已喝了农药。

　　“快来看呀！大家快来看呀，玉春疯子在床上跳舞呢！”玉春娘朝痛苦不堪的玉春大喊大叫一阵后就出门去了。

　　玉春娘到外面转了一圈，觉得有点不对头，莫非这死鬼真的喝什么了？想到这，玉春娘着急了，赶紧往回走，当她走进屋时玉春的身子已经僵硬了。

　　“玉春疯子玉春疯子。”玉春娘喊了几句不见回应就用手去摸，她感觉到玉春身子越来越冷……

　　“快来人啊！玉春死啦！”玉春娘吓得凄惨地大叫……

　　第二天，邮递员送来了玉春的录取通知书。

　　几个月后，玉春娘真的疯了。她只知道见人便使劲嚷：“我们家玉春是国家干部，他不是疯子！”

　　（苏瑜 湖南省冷水江市残联党组成员、副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