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作者:田少滨 字数:6151 阅读:49 更新时间:2016/06/09

小小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309国道。

  一辆依维克中巴驾驶室工作台的风挡玻璃前面右边插着一块“琴岛--烟台”塑料牌,由东向西去;一辆“金龙”客车方向盘旁躺着一块“烟台-- 琴岛”硬纸壳,由西朝东去。一个坐车的是王海斌,一个坐车的是大货肇事司机。此时,他们两人各自在往不同方向去的路上赶着,可以说是两个方向,两个心境,各人在思忖着各自的心事。

  下车后,明明没有事,怎么回去又住院了呢?他爸爸是交警,对事故处理肯定懂得不少,该干什么,不该做什么,有张有弛,有攻有守,进退适度,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甭说我一个打工的一筹莫展不是他的对手,就是车主也未必在他之上。除此之外,现在如果说还有什么让他感到不安的,那原因不在别人而全在他自己。唉,人千万别干过分事、愧心事。联想到自己以前所做的那些事,他感到老板这次肯定饶不了他。

  老板在司机眼里个个是黑心车主;司机在老板眼里人人是浑蛋。老板与司机本来是雇佣与被雇佣之间关系,怎么相互一下就变成眼中钉肉中刺了呢?老板为了自己的经济利益,不管司机累不累,往往司机出长途回来腿还没迈进门,就又被老板安排干别的活去了。钱不多加,活不少干,久而久之,司机对老板产生逆反心理。司机修理老板绝对有办法,让老板明知道他在捣鬼却抓不着把柄,只好生闷气。你对我不好,我发坏,我表面若无其事而且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往死整你。

  去年一次出车,为了报复老板和想捞点外快,他做了一件让老板哑巴吃黄莲——有口难咽[言]的事。那天,他在外地,给老板打电话,慌称车发动机有杂音,不敢再继续跑了,把车开进一家汽修厂里,一边让老板从电话上听动静,一边说车进汽修厂打开发动机盖修修要400元,让他跟修理工通通话。老板在电话上根本听不出什么毛病,只好答应。其实他所谓的那修理工是他的一个朋友,此时就坐在他旁边。像多要过路费啦,倒油换钱啦,买件以次充好啦,如此小打小闹,也把他折腾得不轻。过后,钱虽然都如数拿到了手,但每每碰到类似的一些小来小去的交通事故他都寝食不安,都感到十分紧张。现在,想起平时车主对自己不倚不饶蛮横无理的那个样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发生车祸,他觉得这次自己肯定是死定了。与其这样等死,还不如早撤……

  在往回返的车上,他一路在盘算着回去后如何跟车主讲,为“开溜”做准备;

  他要“开溜”对王海斌来说早在预料之中。他先前早就听说过,有的司机出了事怕追究责任或为了不掏腰包,连压在老板手里的数月的工资都不要了。所以,王海斌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用王海斌的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司机不在有车主,车主不在有公司顶着。

  王海斌回家立马让妻子办理了住院手续,虽然王鹏如期住进医院,但后面的麻烦事也跟着随之而来了。如:医疗费垫付问题、事故责认认定问题。这些事情在他脑子里以前只有个大概况,而且还有点模糊,至于细节上应该如何操作他也不太清楚。

  说起来,王海斌虽然从事交警工作多年,但由于长年站岗值勤,从不接手事故案件处理,即便有经手案件也大都过后转交给了专职处理民警,因此对一些事故处理方面的知识他只略知一二。所以有些事情,他还必须得向事故处理科的民警好好请教请教。

  上午九点多钟,他执完勤从路口骑着摩托蹿回大队院里,把车放好,没有直接回自己办公室,而向一楼张小军办公室直奔而去。

  张小军是前两年刚从警校招来的新民警。他们这一批分到大队来的共有七八个人,其中一朵“警花”,其余全是男民警。

  他推开门,屋里无人,进去东看看,西瞧瞧,转一圈,然后在张小军写字台上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please open your first drawer of right” 英文字母,一看就知道这是内勤徐宁干的。

  前一阵,张小军和徐宁眉来眼去之事在大队里早已传出风声,只是大家不便问罢了。小姑娘贼精,为了既能传递爱意又不被别人发现,她利用自己所学的英语知识在众人眼皮之下竟然搞起这种暗恋青年惯用的洋文游戏,没想到字条落到王海斌手里。他看不懂字条内容,拿到后跟特务似的,旋即出门,来到车管所服务大厅证件挂失窗口前,找了个会英语的青年拽到一边给看了看,那青年告诉他大意是:请打开你右面第一个抽屉!那青年不明白王海斌什么意思,歪头笑了笑。王海斌跑回屋里,把字条展平放回原位,拉开抽屉,嘿!一个又大又圆的橘子出现在他眼前。他顿时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灵机一动,跑到伙房胡乱翻来一根脏乎乎的胡萝卜放回去,然后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转眼工夫把橘子“消灭”掉了。

  张小军出现场回来,看见写字台上的字条,打开抽屉,一看一根泥了吧唧的胡罗卜,他拿着三步两步来到徐宁办公室,往桌上一放,气乎乎地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徐宁目光紧盯着电脑屏幕,鼠标在她手里不停地晃动着。

  “你别装糊涂。”

  “我装什么湖涂了。”她转过头来,“哎,我给你放了个橘子,你拿它来干什么?”

  和徐宁对面桌的“兔子”拿着材料刚要进门,听到屋里说话动静不对,便停住脚步。

  “兔子”是他的外号。这个外号是他在警校时班里同学给他起的,因为他在校运动上年年都拿百米第一,跑起来跟兔子似的,三叫两叫便在同学中传开了。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外号从警校叫到了大队,现在不但民警这么叫他,连大队长也跟着这么喊:“兔子--,我让你打的材料你给我打出来了没有?”这吧,他刚跟大队长汇报完工作,准备回办公室,又碰到他俩在里面,所以就出现了上面一幕。他将耳朵贴在门上——

  徐宁想了想,说:“你刚才是不是出现场了?”

  “这与出现场有什么关系。”张小军仍然板板着脸。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没回来的时候,不知谁在里面做了手脚。”

  她看着张小军气得那副样子,越想越有意思,越想越好笑,最后实在憋不住,咧着大嘴便哈哈大笑起来。

  张小军看她笑得前仰后合,也跟着不由地笑了起来。正笑着,门突然开了,他俩认为大队长进来,同时止住笑声,立正站好,等待挨训。

  “各位先生,各位来宾,上午好!新闻发布会现在开始。下面由张先生回答大家关心的关于‘胡萝卜事件’问题,请大家提问。徐小姐有请——”

  “兔子”一只手举着材料,另一只手撇向她,刚要弯腰作出“请”状,被徐宁三拳两下给砸跑了。

  临下班前,王海斌准备向张小军要打听的事情还没办,心里怎么也放不下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估计张小军这当儿应该没有事了,他正要给他打电话,一个人从门外一步迈进来。

  “咦,老同学,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王海斌放下手里电话赶忙把同学让到沙发上。

  “怎么,我来,你还感到很意外。”他拉开皮包,把一包“泰山”烟扔在写字台上。

  “你这是干什么,谁和谁。”王海斌在饮水机前拿着杯子接水,回头说道。

  来人叫孙建平,是他中学同学,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从中学毕业至今,俩人虽不经常来往,但关系一直保持着联系,可谓牢不可破。

  三年前,孙建平在一家国有大型企业干办公室主任,因为跟厂长闹顶了,一气之下“炒”了厂长鱿鱼,不但拉走一部分客户,当年还从业务处“挖”走一批价值不菲的货物订单,从此另立山头,下海经商,自己开始当起了老板。他这样做非但没有遭到厂里人的过多指责,反而还让周围的人羡慕得不得了,甚至还能听到一种怪调:“有本事的人都这么干”。真不知道现在的人都怎么想的。

  “海斌,不瞒你说,今来有一事相求。我朋友一辆大货车把外地的车给刮了,不过他们双方已经协商好同意私了。我朋友当场付给对方4800元修车费,双方在协议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我已经把协议书带来了。”他把一张纸递给了王海斌:“你看看能不能给出具一张事故处理简易程序调解书,不然他在保险公司那边不好办。”

  “你把物价局估价单和修车明细带来了吗?”

  “没有。我跟他要了800块钱,这事办成,今晚我坐东。”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也真够黑的。”

  “噢,我给他干忙活?”

  “没有那些手续谁敢办。现在大队抓得那么紧,你不是在给我出难题吗?”

  “我不管,这个忙反正你帮定了。”

  王海滨不在事故处理科,为这种事他向来不爱张口求人,不是说他不给他同学面子,就是他亲戚朋友来找他,也从来没办过,所以他确实有些为难。他想了想,说:

  “派出所证明行不行?”

  “可以,当然可以。”

  “那好,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王海斌起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咱有言在先,办成了你别高兴,办不成你也别骂我。”说完他匆匆走去。

  时间不长,他返回办公室,把证明递给了依旧坐在沙发上的孙建平,然后给张小军办公室打通电话:“老弟,有个问题我考虑了好些日子了,得问你吧,说实话怕你笑话我;不问你吧,自己确实还有点弄不太明白,所以不知道是问好还是不问好。” 说话间他用余光瞥见孙建平起身准备给他递烟,便摆手不要,示意让他坐下。

  “怕掉价就别问么。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他也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你和他太像了,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想知道我就讲给你听听……”

  于是,张小军在电话上讲起了这个故事。

  1943年,德国研制成功了一种奇妙的“音感鱼雷”。这种鱼雷能在水中感知敌舰发出的噪音,并自动确定敌舰的方位,准确将其击沉。它曾使盟国海军官兵恐慌不安。一次偶然的机会,美国潜艇击沉了一艘装有此种鱼雷的德国潜艇,并抓获了一些俘虏。为了搞清“音感鱼雷”的奥秘,美国人迅速调来海军大学鱼雷系硕士泰勒上尉参加突击审讯。

  泰勒上尉能讲一口流利的德语。一天傍晚,泰勒邀请俘虏德军中尉克鲁普下棋,他们一边听着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一边下棋和闲聊,好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克鲁普掌握着“音感鱼雷”的全部机密,他对泰勒的做法感到困惑不解,于是便问道:“为什么不审我?”泰勒哈哈大笑地说:“早已审讯完了,俘虏中有德军潜艇专家,再说,我是名牌大学的鱼雷专业硕士,你的知识还不到我的一半。”

  克鲁普被激得勃然大怒。为了表明自己掌握的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他迫不及待地在桌子上铺开纸,激动地画下了“音感鱼雷”的原理并写出了重要的参数……

  讲到这里,张小军在电话说:“这是一个因为死要面子而上当受骗的例子,虽然你光是死要面子,若我要不讲这个故事,恐怕后面你也要上当受骗了。再说,问不一定就证明你什么也不懂,也更说明不了什么,恰恰相反的是,有的时候问可以帮你把问题弄得更清楚,把事情办得更稳妥。”

  “不想初出茅庐的小老弟,三日不见,让大哥我刮目相看,失敬,失敬呀!开个玩笑。言归正传,前两天孩子放假回来的时候,在西阳发生了交通事故,因为看完病后正值礼拜六、礼拜天,耽搁两天去立案要不要紧?我已经去过一次,但老是放心不下,这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如果孩子住院,医疗费垫付是大队先给拿上还是等出院后一起结算?”

  “立案当然越快越好了。垫付医疗费这一块有明文规定,只要是伤者住院了,大队就应该从事故押金中拿出钱来先给垫上。你还有什么事 ?”

  “哎,你先别急着扣电话。你桌上的纸条看见了没有?”王海斌说这话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捂着嘴,在偷偷的乐。

  “原来是你干的。我正找不着人呢!”电话传出张小军的责怪声。

  “哎哎,你别冤枉人,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他在极力狡辩。

  “你没干问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你缺不缺德你,早知道是你捣的鬼,就是给钱我也不告诉你!”张小军突然把声音拔高三度,给对方造成一种非常生气的错觉。

  “好好好,别上火,‘亲爱的’,今晚我请客便是了。”

  晚上下班,他拉上张小军,跟着“买单人”孙建平到饭店痛痛快快“撮”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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