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村庄里的树
散文:村庄里的树
老话说,有树的地方就有村庄。这样说来,村庄肯定是少不了树的。假如村庄没有树,那该有多么寡淡乏味。树让村庄有了站立的姿态,树让村庄有了俊美的轮廓。有了树,村庄才有了跌宕,有了动感,有了激情和诗意。树给村庄撑起了一片天。
当我们行走在广袤的原野上,远远地看到一片浓浓的树时,那基本上就是一个村庄了。有树一般有村庄,有村庄则必有树,村庄掩映在绿树之中,绿树之中掩映的是安乐祥和,人欢马叫。绿树中的村庄,凝结着人们对生活的审美与创意,一座村庄就是一道绿色屏障,数以万计的村庄筑就一道绿色风景线,给人们以郁郁葱葱的生活信念。
当我们要去一个陌生的村庄,又不知道村庄的位置,有人会告诉你,再往前走不多远,看见村头那棵上面有两个喜鹊窝的老槐树就到了。如果要去某户人家,村人会告诉你,村南头,红砖楼房,门前有棵核桃树。可见,树在人们的心目中,早已成了一种认同标志。
或许人们在最初选择村庄时,那里先就有一些树的,但后来的树就基本都是村庄里的人植下的了。村庄和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缘分,没有那一个村庄会没有树。“五亩之宅,树之以桑。”老祖先在两千多年前就知道房前屋后栽树的重要了。村庄里的人呵护着村庄里的树,村庄里的树荫庇着村庄里的人,二者朝夕相处,相濡以沫。
村庄里的树,有高有低有粗有细,随意而自然地生长在村庄的各个角落,或房前屋后,或路边井旁,或院中巷尾。它们吐纳着原野上的清新空气,骄傲地生长着,舒展地生长着,自在地生长着,蓬勃地生长着。它们都是些普普通通的树,或杨或柳或榆或槐或桑或椿,或桃梨杏枣,和谐融洽,杂居一起,完美地体现着生物的多样性。也有桂啊樟啊楠啊银杏之类的,那多半是在南方,因为经济价值,人便认为它们高贵。其实,这些树们本身并没有觉得自己高“树”一等。树其实是村庄的历史,有些树,已在那里存活了许久,见证了几代人的生活,有后生小子想考证它们的年龄,长者多半会说,听我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这树就两个人合抱不住了。当然,这些树都已多多少少地带有一些神意,人们像对待阅尽世事的老人一样,在心里虔诚地供奉着,它们的腰上、枝上挽着数不清的红绸,根部摆满了祭拜的供品与燃香。
村庄与树相得益彰,没有树的村庄是不可想象的,不要说人无法承受,就是鸟都不愿意来筑巢。一个没有鸟的村庄,那将是多么寂寞!因此,鸟来不来村庄筑巢,与村庄里树的多少有最直接的关系。在乡村人的眼里,树是村庄的风景,而鸟是点缀风景的最美的亮色。不要说是一个村庄,就是一户人家,如果新建了房子,房前屋后没有种几棵树,村人也会说,这家人呀,太懒了,门前连棵树都不肯种,谁家的姑娘愿意嫁到他们家里去。
季节不同,树给村庄带来的也不尽相同。春天到了,树最早醒来,抽枝发芽,给村庄带来激情与希望;到了夏日,树撑起一顶顶凉棚,为居民们提供歇息乘凉的场所。鸡鸭在树下踱步觅食,牛羊在树荫下反刍。男人们在树下下象棋,甩扑克,掰手腕比力气,女人们在树下聊家长,做活计。这时候,乡邻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也更显亲切;秋日,各种果实结满枝头,让人们饱尝收获的喜悦;寒冬里,树叶落尽,根根树枝直刺青天,告诉人们纵使风刀霜剑,也要挺立如金刚。村庄的人从心底里感恩树,是树让他们的家园有了勃勃生计。假如没有树,村庄会失去滋润,干巴枯涩,让人惶恐不安。多一片绿色,就多一份生活的希望,因此,他们从不会随意地砍伐一棵树。
树与村庄生死与共,早就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村庄里的一员,村庄里发生那怕再小的一点喜事,它都要舞动起树叶,哗哗欢歌。树们热情地招待过往的风,并陪客人们跳舞、唱歌。鸟来时,树们更是热情无比,让飞客们在自己的头上停留观光,并坦诚地邀请它们在自己身上筑巢定居。村庄里的孩子、猫咪、松鼠,可以随时凭自己的兴致,爬上它们的身躯玩乐……这些村庄里的树们,各展本领,以示自己作为村庄的一员:垂柳摇曳,婀娜地展示着春天里最经典的画面;伟岸的白杨,光洁的树干上睁开无数长长大大的眼睛,充当着村庄的保安;桑树除了喂蚕宝宝,还要奉上酸甜可口的桑椹,让村庄里的人吃得满嘴泛紫;初夏时椿树全身披满黄灿灿的花朵,引得蝴蝶们留连忘返;还有槐树,花开时节,色白如雪,馥郁芬芳的花串,香了满村,女孩子们做耳环状戴在耳边,和小哥哥两小无猜地过起了家家;还有桃树,无论是妖妖灼灼花样年代,还是毛茸茸泛红的果肉丰腴季节,都是村庄人的最爱;还有枣树,那一粒粒小枣枣从花粉颗粒到绿豆蚕豆,再由青涩转红,最终变为一口口脆甜;还有柿树,冬天里那些挂在树上的火红的果实,是村庄里孩子们梦里也会流口水的向往;村庄里的人要做一条扁担,桑树说我柔韧有力;有人想做一架古琴,梧桐说舍我其谁;有老人死了要入殓,榆树说用我呀;有住户要盖房子,大杨树自愿做檩做椽;有村庄要整体迁出,所有的树都会无言地选择留守……
有树群集的村庄,鸟儿的音乐遍地流淌,只有这样的村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熟的村庄。这样的村庄,是人间最美的生活家园,赏心悦目,风光无险!
(王天峰,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协会员,曾获中国散文华表奖、徐霞客游记文学奖、入围赵树理文学奖等,著有散文集《等待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