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作文—彼岸(六)
新概念作文—彼岸(六)
路易斯的目光掠过吉姆、杰森、莫妮卡,最后又落在约瑟夫身上:“有何贵干?”“我听说你和琼约会?”约瑟夫笑着将胳膊搭在路易斯脖子上,个子整整高出了一个头。“所以?”路易斯紧皱眉头。“没什么要紧,聊聊天而已,不要放在心上,我的意思是,你最好放弃,我会得到她的。”约瑟夫笑得愈发张狂。“路易斯,不要怪我们没提醒你,没有约瑟夫得不到的东西。”吉姆搂着莫妮卡在一旁嬉皮笑脸地帮腔。“走着瞧?”路易斯耸了耸肩,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地走开,身后约瑟夫嘲弄的言语时不时灌入耳畔,“你会后悔的,伙计。”约瑟夫叫喊着,旋即消失在广场上空。
路易斯回到家后就将自己关进顶层阁楼里,阁楼上只有两扇不能打开的玻璃窗,窗外的晚霞照亮了昏暗的空间,尘埃洋洋洒洒许久未打扫过了,路易斯被呛得咳嗽两声,远处先是响起一阵轰鸣,伴着微弱的煤油光亮驶近一辆慢悠悠的蒸汽火车,滚滚浓烟从火车头上的圆筒口中向上空翻滚。铁路沿着草原间的夹道铺设,火车刚通车不久时,总有一批好事的家伙来瞅瞅这新鲜玩意儿,好奇却也望而却步,生怕巨大的火车头将自己碾碎。后来铁路边上树起了一块白色站牌,上面用墨汁歪歪斜斜地写着:拉普达。下午时分路易斯就是领着琼到这儿来享受两人相处的时光,四下里没有人,只剩下阵阵微风像海浪一样拂过。琼披散着的金色长发时不时落在路易斯手上,蒸汽火车的巨大车头出现在远处的旷野上时琼下意识地挽住路易斯的胳膊,“真可怕的大家伙,不是吗?”琼说道。“不要怕,有我在。”路易斯顺势揽住琼的肩膀,他的脸上呈现出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他觉得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可是总有些讨人厌的家伙来搅局,比如约瑟夫,还有他的跟班儿们。事情发生在开学初,琼的父亲因为职务调动全家一举搬迁来拉普达定居,自然而然琼也进了这所学校,说巧不巧,她的位置正好在路易斯前边,上课时垂落着的金色长发时不时将路易斯的心思驱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同盯上琼的还有约瑟夫,也就是从这天起他俩成了死对头,或者更具体地说:情敌。
事实表明,琼对路易斯的兴趣远远大于约瑟夫,这让路易斯欣喜不已,欣喜的代价就是经常被找麻烦,比如故意把嚼过的口香糖黏在路易斯的座椅上,使唤他值日,尽是些老套的手段,路易斯只能沉默,他可不想惹上麻烦。这大概是个特殊的日子,路易斯到学校后隐约发现周围的同学课间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嘀咕着什么,这使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放学时分,老师走后便有同学自发地把起风来,教室前后的门都被闩了上,正当路易斯不明就里时,琼的吃惊表情已将他拉回神来,旋即他注意到了与琼面对面站着的约瑟夫,手上是一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玫瑰花,好事的孩子围着他们看,连窗外也挤满了人头。红晕渐渐爬上琼的脸颊,她抿着嘴唇微微低下头,发梢也随之垂落,约瑟夫得意地笑着,仿佛是为了羞辱路易斯一样,他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味道。“安静,安静。”约瑟夫朝周围人喊着,这场告白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次个人秀。“琼。”约瑟夫轻声唤道,“抬头看着我。”琼挣扎了几秒,还是抬起了头,仰视着约瑟夫,没有开口。其他人全都隐形了一样,世界上只剩下了琼与约瑟夫,当然还有进退两难的路易斯。“答应我,做我女朋友。”不是询问,是一种命令式的口气。此刻起哄声口哨声四起,琼的双颊更红了,路易斯的脸色更白了。约瑟夫见眼前的女孩没有反应,紧接着将玫瑰花移到琼的手边,鲜艳的红色花蕾娇嫩欲滴。这场闹剧的收场就是老师闻声而来,一时好事人儿四散,约瑟夫也在其中,留下手无足措的琼和路易斯被带到办公室问话,然后路易斯送琼回家,自己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母亲责备了几句,继而问他今天在学校过得好吗,路易斯想了想,说好,然后度过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天。事后约瑟夫找过琼,据同学间的谣传,约瑟夫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这才让路易斯松了口气。再见到他们时是在新一周的伊始,路易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约瑟夫搭着琼的香肩从路易斯面前款款走过,还不忘嘲笑般地睥睨着他,仿佛在宣告他才是胜利者。路易斯努了努嘴,没有说话,愤愤走开,一早上的课都是恍恍惚惚地度过,任凭谁上前搭话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放学后他没有按时回家,而是悄悄溜到铁路旁,倚在白色站牌的底部看蒸汽火车伴着轰鸣由远及近继而远去,巨大的噪声撞击着路易斯的耳膜,留下空荡荡的回音。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朦胧中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旋即猛然惊醒,背后一身汗,路易斯刚扭过头就望见了琼的面孔,凑得很近,挂着错愕的表情,随之咧开嘴笑了,轻轻地说:“你果然在这里,跟我想的一样。”“嗯哼?找我做什么?”路易斯挠了挠后脑勺,向远处飘去的目光消融在夜色中。
“不只我在找你,镇上的人都在找你,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大家可急坏了,尤其是你妈妈,生怕你遇着什么意外,哭成了泪人儿了。”琼着急地说。路易斯一时语塞,回过神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不迭起身,朝琼说道:“那快回去吧,我们一起。”琼没有应答,只是乖巧地跟随着。“我说……”路易斯迟疑地开口。“什么?”“我不见了,你……担心吗?”“当然,我们很担心你。”“我不是指这个,你知道。”路易斯瞥了她一眼。琼闷声低着头不说话。“哦……好像前面有人,看见那灯火了吗?”路易斯转移话题。“快过去看看吧。”琼说。提着煤油灯的是吉姆的母亲,一个瘦弱纤细的女人,她看见路易斯先是一愣,马上上前将他揽入怀里说道:“小甜心,大家都急坏了知道吗,上哪儿去了。走,我先领着你们去你母亲家看看,这个可怜的女人,你可要好好向她认错。”路易斯痴痴地点头,一路沉默。路易斯家的门口已经堵满了邻里居民,人人都摆了副吊丧的神情,机械式地安慰着他的母亲路易斯不会有事的上帝会保佑这个孩子的。直到路易斯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人群中方才爆发出又一轮喧杂的议论声,所有人都自觉地给路易斯让路,他会心地注视着琼,接着低着头朝母亲走去,她从啜泣中抬起头,久久地怔住了,路易斯一下子扑进她怀里,似乎这一切都圆满了,围观的人群纷纷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态,仿佛都是他们祈祷的功劳。
路易斯甚至看到了约瑟夫,还有他的跟班儿们,那几个傲慢的家伙,正远远地注视着路易斯,面无表情。虚惊过后拉普达的居民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一如长此以往的岁月。路易斯度过了个难熬的学期,虽说约瑟夫不再找他的麻烦,但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尤其是他俩成双成对出现的场合,路易斯简直想逃开这个鬼地方。转折发生在学期结束后的长假尾声,路易斯在二楼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察觉到家中有人造访,紧接着是母亲热情招呼的声音,直到琼温柔的声线飘进路易斯的耳畔时才使他顿时清醒过来,心急火燎换好衣服匆匆下楼看见琼正笑意盈盈地同母亲聊天,母亲见路易斯下楼,忙招呼他过来,说:“琼今天是特地来同你道别的,还不快跟人家聊聊。”“什么?道别?琼要到哪儿去?嗯哼?”路易斯迷惑地望向琼。“我们一家子又要搬家了,虽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还是挺舍不得你们的,尤其是你,路易斯。”琼轻声说。“搬家?再也不回来了吗?”路易斯紧张兮兮地问。“很难说,至少可以说,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会见不到的。”琼说。“哦不,那可真糟糕,你说是吗,妈妈?”路易斯懊恼地揉着头发。“琼是个很好的女孩,大家都很喜欢你的。”母亲慈祥地说。“那什么时候离开?我去送你?”路易斯迟疑地说。“今天傍晚,要提前到隔壁镇上去乘火车,你能来最好了,当然你愿意的话。”琼说。“可以吗,妈妈?”“当然!你当然可以。”“太好了,琼,我们现在出去玩吧,没多少时间了。”路易斯神采飞扬地说。“好的,谢谢伯母的款待,一直以来麻烦你了。”琼起身说道。“不要紧的,哦……路易斯,回来时注意安全。”“没问题。”“你说,我们还会再见面吗?”路易斯沿着穿越拉普达的铁路一直朝远方走去,旁边就是琼。“时候到了,自然会见面的。”琼笑得像只温顺的猫崽。“什么时候?我怕我会等不及。”“不告诉你,嘿嘿,你要一直等下去哟。”“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个事。”“嗯哼?”“你为什么会同约瑟夫好上呢?难不成你真的喜欢那家伙?可为什么今天不让他来见你最后一面。”“嗯……秘密!不准问!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路易斯会心一笑,忙说:“那就不问了。”远处的火车缓缓地开,黑腾腾的蒸汽滚滚上涌,琼不知何时已经环住了路易斯的胳膊,两人站在铁路不远处,看轰隆隆的大家伙在面前驶过,谁都没有动容,这趟火车即将驶向远方,路易斯未曾见过的远方,它也将带着琼一同离开,离开路易斯,离开拉普达。站台上路易斯与琼紧紧相拥,琼的父母拖着行李在车舱等着琼,真正离别的时刻来了,琼与路易斯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开口,但谁也没有等到。琼轻轻叹了口气,趁着路易斯愣神时吧唧一下亲在他的嘴唇上,淘气地说道:“这是初吻哦。”旋即转身跳进车舱内,不再回头。路易斯目送着火车远去,从站台到再也见不到踪影的铁路尽头。回家的路上天已经暗下来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如同每一个寻常的往日,他却感到无比的失落,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渐渐烂在了心里,他意识到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于是无可奈何的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田间静极了。“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这里真荒芜,什么都见不到。”女孩焦躁不安地坐在火车座椅上,淡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约莫二十岁前后,窗外是不断后退的大片麦田。路易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望着窗户出神,迟愣数秒后回过神来:“嗯?我们去接你妈妈回来,好久没来这儿了,怪想念的。”“家乡吗?你经常提起的拉普达?”女孩问道。“是啊,在这儿我还遇见了一个此生难忘的女孩,在比你还小的年龄的时候。”路易斯说着说着就笑了。“你不怕母亲吃醋吗?哈哈。”女孩笑道。
火车缓缓慢了起来,路易斯提起行李等待着车门开启,站台上的女人身着长裙戴着一顶白色草帽,她的手压住裙摆不至于被风吹起,淡金色的长发微微扬起。车门开了,女孩一眼认出母亲,笑靥绽放在她的脸上,路易斯也笑了,他说:“因为那个人,正是你的母亲。”迟来的幸福沿着南下的铁路一齐穿越拉普达,穿越三十年的光阴,找到了他们。前女友文/琚峰。在镜子刚喜欢上我的时候,她曾对我说:“你不能有太好的前女友。你要是有的话,就一定不会再有多喜欢我。”她又说:“前女友跟以前的女友的概念是不一样的。人只会有一个前女友。”而我的那个前女友就是她。现在我闭上眼,可以在两秒钟之内勾勒出她的轮廓。瘦削的脸,浅红的唇,深棕色并透着明朗的眼睛。她的长发是乌黑的,泉水一般地向下流淌。我甚至闻到了那发间洗发香波的气味。不论时间过了多久,我总还是觉得她真的像一面擦拭干净的镜子,清清亮亮的,映着一切我想看见的东西。再多给我几秒,我当然也能记起她最爱穿碎花的裙子,爱喝芦荟味的酸奶,总说稀奇古怪的成语,逻辑混乱时要靠其他人来帮助思考,安静时温软得像只猫咪,还喜欢在她家楼道的黑暗中拥抱我。我对她的记忆实在过于清晰,以至我不能肯定那些都是真的。但第一次见到她的那晚,我是记在日记里的,绝不会弄错。纸上有这样几行字:二〇〇九年七月十一日。天气没注意。心情忧伤。
早上八点钟起床,玩了一天电脑游戏。晚上跟朋友一起吃饭,过后在广场遇到了一群朋友的朋友。我们一起坐在草坪上聊天。那群人中有一个好看的姑娘,我好像有点喜欢她,却没鼓起勇气跟她说话,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后来是经朋友得知了的,可同时也听说她正喜欢着另一个男孩。我因此放弃了对她的追求。再见到她竟是在两年后了。我们同在一所高中。那时不仅我知道她叫镜子,她也知道了我的名字。那时她也没有喜欢着任何人,于是她很快就喜欢上我了。进展顺利,恰到好处,好比在黑暗中开门,钥匙一下就对准了锁孔,精密无误地咬合。门便开了。对于我们没能共同拥有的那两年,她一直比我还耿耿于怀。在成为我女朋友后的第三天晚上,镜子就义无反顾地跟我逃了一回课。学校的门卫大爷前列腺有毛病,尿多,隔十几分钟就要去一趟厕所。我们算准了时间,趁他不在时溜了出去。那天晚上的天空特别黑,月光特别亮,洒在她的脸上,特别美。我带她去了城区的沿河公园,就是那个适合年轻人发展爱情的地方。河边人很少,路灯也恰好没亮,大概是坏了,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住楼灯影憧憧。
我看气氛差不多对了,便不再扯闲淡,停下脚步,侧身一把抱住她。她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我于是又实实地吻了她的唇。河风吹得我微微发抖,我看见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平静地眨着。松开后,她拉住我的手,冲我笑。忽然我想起从前的那些姑娘,在第一次被我吻过之后,她们都会惊慌失措,甚至轻声啜泣。而这些反应在镜子身上一个都没有,她自然得就像耳畔徐徐吹动的风,从这时起,我才开始发现,她是不同寻常的。借着幽清的月光,我们找到一条木长椅坐下。后来我又独自去过几次那里,发现长椅表面添了许多刮痕,破破落落的。也许那刮痕是本来就有的吧,只是因为那晚太暗,眼睛太专注于镜子,没有注意到罢了。当时她靠在我的肩上,好像有一团火在向我燃烧逼近。“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她的呢喃低语,缥缈得就像黑夜森林里飞舞的萤火虫。“因为你是镜子啊。”我说。虽然恨透了回答这类问题,但这句话确是来自我内心的,除了真诚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来形容它了。
她笑了。接着干脆躺下来,头放在我的大腿上,蜷起身子,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什么我是小蛇小猫小兔子啦,我会扭会爬树会蹦啦,诸如此类。如果一个正常人像这样跟我说话,我一定有一拳捶晕他的冲动。对她却没有,因为她是镜子。我想,对她我仅有温柔。她说:“你也不要太喜欢我。因为说不定哪天我就走了。我最终总是要走的。我的前世就是一只鸟,喜欢飞,让翅膀闲着我会受不了的。所以我的心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她的神情是认真的。我感到她的身体里有一种清晰的野性,一种躁动的欲望。我被这种东西深深地吸引了。
从前有人告诉我,我会厌倦于一成不变,只有飘忽不定的东西才能使我着迷。她身上就流动着这样难以捉摸的血液。可是那时的镜子只知道她是属于远方的姑娘,却不知道我的心是永远向着远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