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只有海棠未变
家乡只有海棠未变
旧时的巷子口,是有海棠的。
似乎是种富贵花,却在穷人的家门口丛丛片片,烂漫姣妍。穷人是爱花的,去田间拾掇好了“命根子”,回家途中见着这片海棠,总是心生怜爱的把壶中的水温柔洒下。沾湿的叶翠色欲流,用美好晕染着每一个路人的心
。
住惯了都市高层的我,再度想起那不招摇的温柔,蓦然惊醒,莫名的惆怅只因偏执的念想,那铺着海棠的巷子,才是我的家啊。
巷子不像楼房这般邻居站在阳台上也不一定看得见彼此,通常大早上打开窗,就能看见隔壁同龄的孩子站在窗前朝我咧嘴笑。顽皮的孩子,又不顾煮得稀烂的白粥香气钻进鼻孔和母亲的笑骂,急匆匆下楼找小伙伴看他家
新捉回的小鸡。忙碌的清晨,邻家婆婆干完了家务,缓缓向村口走去,将自家女娃刚剪下的乌黑头发铺在海棠根土上。微凉的风中夹着清朗的海棠香,唤醒每一个还酣睡着的孩子,也唤醒梦回故乡的我。
我无数次梦中凝视的故乡,它早已在我的生活中扎根,汲取我的思念,日益茁壮。
偶尔听见街边琴行传来的二胡声,又想起巷子里的老人。几乎是人人都会拉上几曲,咿咿呀呀的,一如《倾城之恋》中那般,似诉说似宣泄,生生多了如今听不见的苍凉。外公是戏迷子,村里在巷子口搭简陋的戏台,总
要请外公露一手。外公唱《思凡》,很烈的嗓音,婉转娥眉的烈,似寒风凛冽,他所有的声音似无羁的野马都可以冲上青天,到一定句子上分散的声音又全收回来——纵使我不懂戏,也没听过多少,但这海棠花中引起无数喝
彩的《思凡》,在以后的岁月中,再也没有超越它的存在。我始终坚信,这是世间最绝美的嗓音。它来自朴实的田间,农人将心中对美好的追求唱成歌的嗓子,远远要美于都市人上了无数次课细声细气保养出的嗓音。只是再
想念,它只存于我梦中的家,无处可得。
不久前回了巷子,板墙已经拆了,家家户户都是新盖的洋房。难得的是海棠仍在。我站在巷口犹豫,瞥到海棠枯卷的叶子,摇头离去。
已经拥有而不再重视,纵使再美好的花朵,也无法捱过没有暖阳的冬日。我的家,已经在逐渐富足的过程中迷失。
想家。想念它平淡中的神韵,想念它充实中的闲乐,想念它在寒冷的日子里仍然不忘渴望明天。
海棠,仍旧,但魂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