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生日
父亲的生日
回乡的汽车上，我茫然地望窗外的秃树向后飞奔，听时钟不停地嘀嗒嘀嗒。明天就是父亲的生日了，月初曾悄悄许诺，这一天一定要买个特大的生日蛋糕，给父亲带回一个惊喜，可现在的我却两手空空，钱早已派了五花八门的用场，衣兜里只剩下最后一块钱了。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门紧锁着，周围的绿树环绕着整洁的木屋，门前的水塘被北风刮起一道道涟漪，像一道道土黄的伤口。望着水塘，我猛然把鞋袜向旁边一扔，掏出一个塑料袋。脚板踏在灰土上，一阵寒意直窜进心里，我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我小心翼翼地下了水，直感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已冻结。渐渐地进入深水中，我用嘴轻咬住袋子，双手不停地在水底的淤泥上来回摸索。塘里养了鲫鱼，冬天蛰伏在水底。鱼是很机灵的，尽管已经是冬天。有时候手碰到溜滑的脊背，赶紧双手往泥里按，再把满身是泥的鱼一条条抓出来。一阵阵冷风刮来，挽高的袖子早已经湿透了，手已经渐渐不听使唤。我把手用力撑开，麻木地在水里摸索。水是浑的，我看不见自己的手，只有手从水里上来放鱼时，看见它已经通红。
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给我摸鱼的情景。那时我很馋，而冬天可吃的东西又最少，便常常缠着父亲到水里摸鱼。每当这时候，父亲总是扯起衣袖．卷高裤子，拿上桶子，扯起嗓子喊一声：“小馋猫，摸鱼去啰！”于是，我便欢天喜地地站在岸上看父亲摸鱼。父亲弓着腰，在水中东摸一把，西抓一把。然后叫我数数：“又抓到两条，小馋猫，爸爸一共抓到多少条了?”“二十一!”我用稚嫩的童音高声回答。“怎么才二十一啰，再抓。”其实已经有半桶鱼了，我想父亲一定知道我在骗他却不说破。于是，他像小孩子一样，跳起来再扑入水中。每逢这时，我总是又叫又跳又笑：“大鱼跳龙门啰，大鱼跳龙门啰!”直到有一次天下雪，父亲摸鱼之后嘴唇乌紫，一连躺了好几天，我才再不敢闹着要父亲摸鱼了……
手边又一动，我高兴地叫着：“又一条!”手却越来越麻木，腿也失去了知觉，艰难地在污泥里移动着。牙齿也感觉越来越沉，不停地打着冷颤，已经快有半袋小鱼了。
“还不快起来!”突然传来父亲的声音，十分威严。我向岸边走去，不停地瑟瑟地发抖。父亲好像真的发火了：“这么冷摸什么鱼，真是的！”他一面帮我舀热水，一边忙着递毛巾，动作那么粗鲁，水溅到了地上，很快湿了一大片。我望着父亲，冲口而出：“你明天的生日，我只想摸碗鱼给你……”
正忙着帮我灌热水袋的父亲愣住了，微微弯曲的脊背定格在那里，久久地呆立着。
我暗暗地后悔起来，责备自己。良久，父亲突然拉开碗柜，从里面端出一盆小鱼：“这是昨天摸的，知道你今天回来。”看着父亲那红红的眼睛，那长满冻疮的手和因冻疮而僵硬通红的耳朵，想着一件件往事，我缓缓地低下头，一滴滴泪从眼角溢出。
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