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滩随想
小马滩随想
□石巨福
数人相邀踏访小马滩，着实是个愉快之旅。车子出华亭县城经被誉为陇东药材旱码头的马峡镇后，开始在绿浪簇拥的山道上艰难地左盘右旋，隐隐现现，大约1小时后就来到了小马滩怀抱里。
我坚信，隐于高山林海中的小马滩没有几人知道，就连它所在的苍沟村，估计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就苍沟字面意思看，看到苍字就自然和苍茫、苍凉、苍黄、苍莽、苍郁等联系起来。而沟者，流水道也。这两个字组成一个地名，不免让人联想到凋敝和荒芜等等的境况。作为苍沟的一个自然村，小马滩淹没在关山南麓莽莽苍苍的林海里，假如这里的人不和外界交往，再假如没有日趋发达的交通和通信网络入侵，谁也不会知道关山深处还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小马滩，因宋代某一时期皇家在此喂养战马的马驹而得名。沐浴着春风春阳踯躅于小马滩，仿佛徘徊在一排排整齐的木栅栏围起的马厩间，闻到了马驹的尿骚味、青草馥郁和泥土芳香杂陈的味道，听见不远的山梁上老百姓正在对唱动听的“花儿”。在明媚的春阳的照耀下，这排马厩里一匹匹油光闪亮的马驹刚从母体中分离，瞪着明炯炯的大眼睛探视着眼前陌生的一切。那排马厩里稍大一点的马驹们正在悠闲地吃草料、撒欢子。滚滚乌云遮掩的远处山坡上，啪啪的马鞭回声在山谷间东冲西突，数百匹刚满周岁的马驹正在养马人围拢下转场，马群后腾起阵阵黄土烟雾，万马齐喑的场面气势恢宏。这次转场的目的地是北边山梁后的大马滩，完成由马驹到大马的“成人礼”后，它们将驮上勇士迎风振蹄，嘶鸣着，咆哮着，威风凛凛地驰骋疆场，守护祖国北方边陲。
回到现实，脚下这片土地虽然毫无残垣剩壁、断碑碎瓦等印迹可觅古马厩的踪迹，但这里避风向阳，水丰草茂，又具备隐蔽和快速转移等优势，足可印证皇室养马之说绝非空穴来风，具有较高的可信性。
有人通过考证，得出苍沟的历史仅仅可以前溯到百年，百年前这里荒芜一片，这就和传说中的厩养马驹形成了历史断代。也许在宋代以后百年以前，这里曾出现了大规模的战乱厮杀，或者毁灭性的自然灾害，大片的马厩连同百姓屋舍均毁于一旦。抑或是蛮夷入侵偃旗息鼓，边关出现少有的安定局面，朝廷取缔了这个养马场，直至百年前某日起，为掩人耳目的富商大贾、财主名媛、贼匪逃犯、落魄文人等相准了这块风水宝地，相继慕名投奔而来，在此隐匿并过起了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普通百姓生活。这其中也不乏早几代甚至几十代前在此居住过和养过马的人的后辈们选择追祖溯源，觅宗寻根，在这里重建锅灶繁衍生息一直到现在，绾接起了那段皇室厩养马驹的即将断裂的传说。
千年沧桑，百年巨变。国家恢复高考30多年来，包括小马滩在内的苍沟村300多口中出了30多名大中专毕业生，学业有成后有的当干部造福一方水土，有的登讲台传道授业解惑，其中也不乏某方面造诣很深的管理者和专业技术精英。这一文化现象曾在方圆县市引起了无数啧啧称奇的赞叹和羡慕的目光。人们很难相信，此地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到处是树木和荒草，由于气候冷凉，遇上年景欠佳，庄稼种一粒顶好也只能收一粒，而且还要人背畜驮，山民们在野猪牙缝里种一点药材维持着生计。如此深厚的文脉底气从何而来？我思忖许久得出一条朦胧的结论：是这方山旮旯的偏僻落后连同周遭苍黛山峦的艰险塑造了他们勤学上进、不甘落后的耿直秉性，也赋予了他们刚直不阿、敢为人先的进取精神，他们被称为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一点也不为过。每有学生考上高等院校或者毕业参加工作，小伙娶到媳妇或者姑娘嫁到山外，几乎全村人都去恭贺，给当事人家张贴对联、披红挂彩，鞭炮声、嬉笑声夹杂喝酒行令声此起彼伏，响彻山梁沟壑，景象壮观而激动人心。
如今的小马滩，绝大多数人家已在当地政府扶持下搬迁到山外平川沃野里，住进了漂亮结实的小康院，这里留下的十来座农家院子，在凄风荒草中突兀着，显示着寂寥和荒凉，几位恋土的老头老太在孤寂中咀嚼着往事，看守着和自己年龄相当的风雨飘摇的房子，守望着前后左右亘古不变的关山。在即将被历史再度遗忘的庄子周围地块里，簇拥的芍药花开得正艳，一株株木香、贝母、独活、川芎等药材也长得很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和断垣残壁形成了强烈反差。
时间还早，游兴尚浓，我们离开小马滩，继续而西向堆绿叠翠的西边关山险峰进发，在半山腰休憩当中蓦然回首，眼前豁然一亮，小盆地一般的小马滩周边青山环绕，溪流潺潺，绿草茵茵，东方视野开阔。我不禁而叹，古人真会选地方啊。年近六旬行伍出身的刘北平是小马滩地道的农民，儿子大学毕业后在一家企业上班，女儿则成为医生，他和老伴住不惯县城里儿子的楼房，再三权衡后还是觉得山里空气好，选择了留守。淳朴厚道的老两口用山野菜刺椿头、五爪子和蕨菜款待了我们。
归途中，我一直想，再过若干年，小马滩或许就和百年前一样荒芜起来，或者有慧眼识金者投巨资在此发展起旅游产业，这里兴许还会出现前所未有的繁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