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秋读春
踏秋读春
昨日来了寒流,北风将树上的很多叶子吹下来,又把地上的叶子卷到天上,街上的行人大多加了衣裳,没来得及加衣服的则团了身子,在疾风和落叶中穿行。
我就是穿行在风中的一员,眯了眼睛,任叶子往身上打,任寒风往脸上割,因为下午有两件重要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到母亲的住处与母亲说话,变天了,看她加上了御寒的衣裳没有,风来了,叫她不要下楼。
其实这些话打个电话就可以,但是母子连心,隔两天必须和母亲在一起说说话,说些啥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在母亲身边,你的精气神如何,母亲要看到,哪怕说几分钟,就忙着走,母亲也高兴,母亲愿意看到儿子忙碌的样子,母亲相信手勤的人路宽,腿勤的人路长。
然后我就去省博物院,看李健强先生的画展《寄心闲远》。过农业路的时候,两片法桐树叶一先一后打在了脸上,我没有管,我心里挂着健强先生的画。
李健强先生的画我一直关注着,读他的画,会有禅意从画面飘然而出,无论山水花鸟,在他的笔下,都能感觉到季节,感觉到温度,感觉到气息,尤其画中人物,简捷几笔,即与景色相融,呼之可出。特别是他的雪景,会让你感到雪的美丽、雪的亲切、雪的温暖、雪的情感。尤其是早春残雪,在他的笔下,那种白雪与土地草木难舍难分之情,缠绵得让人醉了又爱。
走进博物院西展厅,我有入空灵进化境的思想准备。然而,一组“春和景明”系列画将我吸引住了。
这是一组用色明亮光鲜的山水画,李健强先生冲破国画法度中色不压墨的古训,大胆用了绿色作为山的主体色,甚至没有用墨勾画轮廓,而是用金粉勾勒,并用金粉铺陈出金色天空,一下子让人想到范仲淹的名句: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想到韩愈的名诗: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我正在欣赏,李健强来了,我就说他胆子大,敢这样用笔,敢如此设色。
李健强一笑,很淡的,然后说,这是我看到的,先是入眼,接着入心,心就被这景色搅动了,不画不行,对不住景色;画不好不行,对不住艺术。
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我就问是哪里的景。他说是三门峡一带的丘陵,他原先常去那里写生,画那里光秃秃的黑黄色丘陵,雨水冲刷后留下的弯弯曲曲的沟壑,那种苍凉感每每给他珍惜生命的感叹,并生出肌肉被撕裂的震颤。去年春天,他又到那里采风,展现在他眼前的景色,让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些苍凉的黄黑色没有了,代替它的是绿色,满眼的绿色,满山的绿色,原先那些纵横在丘陵上的蚯蚓般的沟壑似乎不见了,走近一看,还在,却被草木填满了,越是沟深的地方,越是得水,草木越旺,于是沟不显得深了,蜿蜒山丘之间,反而增加了景色的层次。自然,他被眼前的景色感动了,原先那种骨肉被撕裂的震颤不复存在了,身上反倒生了麻酥酥的喜悦。这种喜悦让他产生了冲动,甚至情不自禁要表现这绿色,要表现这生命之色,要表现这自然本色,于是就有了这一组画。
他说的这些地方我都熟悉,我在三门峡供职时常常去。千百年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要活命,就向山丘下手,就向草木下手,于是,给山以灵秀的草木被人们生活掉了,无可奈何的山岗给人们亮出了瘦骨嶙峋的面目,留下了古道西风瘦马的叹息。同时,一代代画家笔下,出现了苍凉的画面。近10年来,退耕还林政策出台,国家出钱反哺山岗,给靠山地生活的人按面积补贴,人们不用向山丘下手就能生活,同时,又有封山育林政策出台,刺激了人们植树造林的积极性。很快,山变了,颜色变了,空气干净了,天空清净了,弄得我们的画家不忍动墨,不忍再看见那让他刻骨铭心的黑灰黄,不惜成本地用了昂贵的金粉勾线铺天,于是,景色变得高贵,画面变得丰盈,大处引人入胜,细微处可以对话。
我向李健强先生谈了我的这些感悟,并对他如此珍惜当下的美好表示敬佩。我们论笔论墨论章法,论日子论前景论中原经济区,我说到一字一句总关心,他说到一枝一叶总关情。我们面前的景色是春和景明,我们相约近日再去一趟三门峡,那里应该是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别样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