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乡遇故,峰回路转
第44章 他乡遇故,峰回路转
红点握住了她的手,左手,却摸到了她的枝指,连忙又换了右手:“其实,我也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有两次负了伤,躺在床上,就想象如果你在身边,会怎么样照顾我。”
红点的话说得六爪女心里热辣辣的,然而,他握住她的左手却又换成了右手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让敏感的六爪女心里有了阴影:红点莫不是嫌弃自己的枝指?所以,她虽然没有甩脱红点的手,却也没有能再说出女孩儿在这种情况下本应该说出来的热情话。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红点连忙放开六爪女的手,从腰里摸手枪:“小心些。”
马蹄声袭到不远处传来了问话声:“是团座吗?”
红点把手枪塞进了腰里:“没事,我的警卫,肯定是看晚了过来找我的。”然后向对方说:“是我,有事吗?”
几匹马载着士兵冲了过来,马上的士兵没有下来,敬了个礼直接报告:“报告团座,团副派我们来找团座,说是有紧急军情。”
红点回身招呼远远跟在后面的卫兵,卫兵牵着马跑了过来,红点对他说:“你把她送回去,一路上照顾好了,有半点儿差池我饶不了你。”
六爪女跨上马,对红点说:“你也小心些。”
红点也跨上马跟她并排走着:“我没事,我把你送到路口再走。”
两个人分手以后,六爪女回到六顺商行已经是下半夜了,送他的士兵要回去,六爪女留住了他:“走了一晚上,你不累马都累了,安心好好睡一觉,马我让他们给喂些好料。”
听到六爪女回来,龙管家披着衣裳出来:“头家回来了?”
一见到龙管家,六爪女就从方才的激情中回到了现实:“事情办得怎么样?”
龙管家“呵呵”笑:“全查封了,好家伙,还真有钱,两万多大洋的现金。”
六爪女说:“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你约上大脸猫,把南洋商行的印鉴、密押都收了,然后把他们的大洋全都提出来,说好了的,我们对半分,你再从我们的那一份里拿出一千给大脸猫,要私下里给。”
龙管家“嘿嘿”一笑:“明白。”
天已经蒙蒙亮,六爪女走了一夜路,精神虽然亢奋,身体却毕竟有些疲惫,躺到床上的时候,六爪女想起了红点说的“文官不贪财,武官不畏死”的话头,心里莫名就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这件事情万一让红点知道了,他会怎么样。
幸福的来临往往会让人变傻,六爪女自从和红点到四堡跑了一趟之后,人就变得有些傻了,整天想的就是红点。有的时候想起了红点幼年时候跟自己在一起顽皮、恶作剧的种种往事,会忍不住“咯咯”傻笑;有的时候想到跟红点、哑哥一起逃离家乡受到的磨难,又忍不住想流泪;偶尔也会有阴影袭上心头,红点握住她左手的时候,本能地甩脱,让她担忧红点对自己的畸指心存歧视。几种情绪交替发生,她的心情就会像患上了疟疾,忽冷忽热,闹得几个伙计躲得她远远的。唯有黑子的儿子小黑看不出也不在乎她的情绪变化,一见到她就揪着她“头家姑姑、头家姑姑”地叫着,要上街买零嘴儿。说来也怪,六爪女心情不爽的时候,见了谁都有可能给人家碰硬钉子,唯有对小黑,再烦的心事也似乎立刻烟消云散。有的时候正在忙,实在脱不开身,也会掏钱让黑子的老婆粉粉带孩子上街满足小黑的要求。
“头家姑姑,带我出去玩嘛……”小黑自然而然地把六爪女当成了靠山,见六爪女守在厨房看着炉子上噗噗作响的瓦罐发呆,就又来纠缠。
“不行啊,小黑,姑姑要煲汤,离不开,叫你妈妈带你去吧。”
煲汤给红点喝现在几乎成了她每天的功课,说是煲汤,实际上不过就是每天想给自己找个理由去看看红点。红点团部的卫兵们都认识了她,每次她去卫兵们就会前呼后拥,像是迎接天仙下凡一样围着她,六爪女每次见到这些兵都不会空手,有的时候会给每人发一盒烟,有的时候忘了带点儿东西,就索性每人扔一块大洋,把当兵的迷得没有一个人不说她好。
“头家姑姑又给红点叔叔煲汤,你要嫁给他当老婆吗?”
童言无忌,小黑口无遮拦,一句话把六爪女说得脸红脖子粗:“胡说八道,听谁说的?”
小黑看到六爪女变脸,立刻坦白交代:“我妈妈说的。”
六爪女马上叫:“粉粉,粉粉,你给我过来。”
粉粉在院子里帮厨师择菜,听到六爪女叫她,手里抓着一把青菜跑进来:“头家,干啥?”
六爪女甩给她两块大洋:“领小黑出去玩,今后再给小黑胡说,小心我收拾你。”
粉粉接过大洋,嬉皮笑脸地说:“头家,我没胡说,这是好事,我们都急着吃头家的喜糖,喝头家的喜酒呢。”
粉粉的话说得六爪女面红耳赤,心里却喜滋滋的。粉粉拽着小黑往外走,小黑还鹦鹉学舌:“吃头家姑姑的喜糖,喝头家姑姑的喜酒……”
说实话,六爪女的幸福感尚没有转化成实实在在的婚嫁打算,迄今为止,她对自己和红点的关系并没有理智、客观的预期。红点是六爪女长这么大,唯一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久别之后再次相见的亲密是难免的。然而,久别之后的生疏感,也会不时冒出来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六爪女曾经追问红点:“我们上一次分别的时候,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红点就有些纳闷儿:“我说了那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六爪女提示他:“我们为什么离乡背井跑出来的?”
红点边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我们村子被黑煞神血洗,我们爹妈被黑煞神杀害的那件事情啊?”
红点说话的口气平静得有些漠然,这就令六爪女对他有了疏离感:“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誓言吗?”
红点点点头:“没忘,没忘,那怎么能忘。”说这话时的态度却让敏感的六爪女看了出来,应付似的表达证明他说没忘,实际上已经忘了,起码没有像她那样念念不忘,每每想到这都令六爪女寝食难安。
六爪女继续追问:“那你现在已经有兵有将了,凭你现在的能力,收拾黑煞神,替我们的爹妈和村里的相亲报仇,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红点放下手里的书,端起六爪女送来的汤罐咕嘟嘟喝了一阵儿,放下以后,又用手背抹了一把嘴才说:“我现在管着的是国家的军队,不是我个人的,我怎么可能用国家的军队给我自己报仇用呢?”
六爪女反问他:“那你说,黑煞神那种乱杀无辜、血债累累、横行霸道的山匪就没人管了?那样子还要你们这些当兵的干啥用?”
红点“呵呵”笑,摆出的神情是不以为然:“我们是国家的军队,干什么,打谁,一切听上司的命令,服从是军人的天职,这些你不懂。”
六爪女生气了:“当兵不杀坏人,要你们这些兵有什么用?你当年起的誓还算不算数了?”
红点说:“算数,当然算数啊!只不过我现在是国家军人,一切都要服从国家的需要,国家需要我去剿匪,我自然会义无反顾的。”
六爪女扔下一句:“国家跟黑煞神没有杀父之仇,你是师父送去读书的,不说国家送你去读书的,黑煞神杀了师父,没有杀国家。”说完起身就走。红点追出来送她,六爪女没有搭理他。
这是他们重逢以后,第一次发生正面冲突。回城里的路上,天突然变得阴沉沉的,一阵阵的风卷起了地上的灰土扑面而来,六爪女心情本来就非常不好,这阴晦的天气更是让她精神萎靡,觉得红点很陌生,已经不是她心目中原来的红点了。
过了两天,红点主动到六顺商行来看望六爪女,虽然没有正面道歉,却也用行动表达了歉意。他送给六爪女一支手枪,泛着蓝光的新枪。
“你经常在外面行走,带上它保护自己。”
同时,还送给了哑哥一支驳壳枪。
“这是德国最好的枪,现在这世道,全凭武功不行,再好的武功也抵不住子弹。”
哑哥像是听懂了,拿着那把驳壳枪高兴得不得了,翻来覆去地抚摸、擦拭着,就像孩子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玩具。
红点主动示好,六爪女也就扔下了不快,两个人坐在六爪女的屋子里喝茶。红点主动提起了报仇的事情:“六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急也不在这一时,有机会我不会放过黑煞神的。”
六爪女说:“你现在是国家的军人,不能自己随便,我懂,你放心,我不会再逼你,如果不是对师父有誓言,不用刀枪报仇,我也不会等到今日。”
红点好奇:“不动刀枪,你怎么报仇?”
六爪女说:“我还没有想好,如果想好了,也不会等到今天,也不会求你。”话说到这儿,又有些冷、有些僵,红点一笑,扭转话头,避免了尴尬:“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馆子吧,把胡子叫上,我忘不了我去军校前,你们给我饯行的情景,那家馆子还在吧?”
六爪女也醒悟,自己和红点不能再继续聊报仇的话题,每次聊到这个话题,都会不欢而散,也就顺势而为,叫来了胡子,让他去订座,又叫上了哑哥,然后陪红点去怀旧。
给父母和师父报仇,正如红点说的,急也不在这一时,六爪女跟红点说起此事,也并不是马上就要报仇,她也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况且,按照她的想象,既然要报仇,就要报得彻底,绝对要做到斩草除根。那一回如果她不心软,不放掉了那几个匪仔,就不会有后来匪伙血洗竹林寨的惨剧。要做到彻底报仇,不留后患,不但要有强有力的武装支持,还需要恰当的时机。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机会很快就来了,就在红点驻扎在连城县的时候。
对于诛杀黑煞神那一伙山匪,六爪女其实早就开始做了准备,收到安插到黑煞神匪帮里的暗桩报来的消息,六爪女觉得时机到了,而且这是一个很可能失之不再的机会。
黑煞神匪伙之所以难以剿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很少聚集在一起,虽然都知道他们的匪巢在梅花山上,匪首黑煞神却极少固定在匪巢驻扎。平时分散驻扎,有事的时候聚集起来为祸,黑煞神本人更是飘忽不定,行踪难觅,要想把他们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地一举剿灭,就跟想用机关枪消灭蟑螂一样难。
六爪女安插的暗桩报回信儿,下个月初九是黑煞神的五十大寿,匪伙决定集中到梅花山大办酒宴,给黑煞神贺寿。
六抓女接到消息,算了算,距离黑煞神五十大寿只有二十多天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能说动红点,调动兵力突击剿杀,只要布置得严密一些,全歼黑煞神山匪是极好的机会。尽管红点对剿杀黑煞神没有多大的积极性,尽管因为这个话题跟红点多次发生了争执,六爪女思来想去还是不能舍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想,至今自己活着、苦拼着,为的是什么?如果放过了剿灭黑煞神的良机,今后能不能再报得了仇就很难说了,如果不能报仇雪恨,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努力,甚至自己活着,都还有什么意义?想到这些,六爪女还是硬了头皮去找红点,企图说服他抓住这个机会出手,消灭掉黑煞神匪帮,也彻底解脱掉自己的人生负担。
这一次因为要跟红点兜底,六爪女只带了哑哥。六爪女有了有求于人的下意识,给卫兵们的犒赏特别丰厚,每个人给了五块大洋。红点正在读书,没穿军服,穿了一身松垮垮的便服,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个行伍,倒好像个教书的私塾先生。六爪女和哑哥来了,红点连忙放下书本,挪椅子、端板凳地殷勤着,还连连叫勤务兵给他们沏咖啡。六爪女喝不惯那东西,不放糖苦得像中药,放了糖喝完以后嘴里、胃里都酸得难受。哑哥却爱喝,不过每次都得放糖,也弄不清楚他的嘴和胃会不会酸。
红点亲手给六爪女泡茶,勤务兵给哑哥煮咖啡。红点把茶壶洗刷干净,沏了茶放在六爪女面前,然后赶勤务兵出去:“这没你的事了。”
勤务兵连忙退出,六爪女抽空扫了一眼红点正在读的书,是一本老版的《三十六计》。
“我听说过纸上谈兵的故事,你不会是把这书本上的话背熟了,然后就按照这书上说的话去打仗吧?”
红点“呵呵”笑着:“你看你说的,我从团参谋、团参谋长到团长,一步步都是打出来的。兵书其实就是个培养素养过程,没有素养不行,全靠书本更不行,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枪一响就是人头落地、血肉横飞,哪里还来得及现搬书本。”
六爪女心里有事,既然话说到了打仗上面,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他:“我说的报仇的事情,你想得咋样了?”
红点有点儿愣:“这件事情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国家需要,只要上司下令,我义无反顾。可是,要让我利用手中的权力,把士兵的命送到山匪的枪口下面去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如果我那么做了,也必然要受军法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