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风水轮回,重归故里
第51章 风水轮回,重归故里
六爪女原来是要在客家村遗址上修建一座土楼跟赖家土楼唱对台戏,但黑子在赌场上偶然结识了赖家大少爷,激发了六爪女的灵感:索性将赖家从土楼里赶走,彻底摧毁那座在她记忆中留下无尽伤痛的建筑,进而在赖家土楼的原址上,修建起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土楼来。
“那好吧,我们先拿个图出来给头家过目。”黄大工说。
时局不稳,日本人占了东三省,全国老百姓都在抗战或者逃亡,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思修建那种用来防土匪、打冤家的土楼。整个中国建筑业因为日本人的虎视眈眈而萧条,黄大工这种靠修房子、建土楼吃饭的人基本上歇业饿肚子,所以有了六爪女这单大生意,他拼了老命也要抓到手里:“头家,你放心,我盖的土楼,你用炮弹炸,如果炸塌了,你就把我埋到墙底下。”
六爪女对他们心里没底,却信任龙管家,回到平和,把情况给龙管家说了,追问龙管家这些匠人他是怎么弄来的。龙管家说是找了县长,请县长推荐的:“我自己也打听过了,这些修土楼的人都是祖传下来的,我还专门查了县府的县志,上面都有记载,他们的祖上修建了哪几座土楼,应该没有虚话。”
龙管家这么一说,六爪女也就放心了:“龙管家,你想不想回连城看看?”
龙管家心灵剔透,马上看出了她的心思:“不放心那些衰佬了?成,只要头家吩咐,我就替头家看看那些衰佬去。”
当时一时气恼,扔下那几个混闹的伙计,离开了连城县,过了这么久,六爪女开始想念起胡子、条子、秃子、豆子来:“当时生气,过后气消了也不能真的扔下他们不管了,六顺商行的生意停了,他们会干啥?你去看看,饿死了几个。”
龙管家说:“他们要是问起头家,我怎么说?”
六爪女说:“你就给他们实话实说,我在平和老家盖土楼呢。”
龙管家又问:“那他们要是要过来找你呢?”
“带着老婆娃娃才能来,自己来就不让他们来。”
龙管家点头:“我明白了,头家还是舍不下他们,好,我就按头家的吩咐办。”
第二天,龙管家收拾了一下,问六爪女他是不是带些大洋过去。六爪女说:“带上些吧,既然去一趟,也不能眼看着他们饿死。”龙管家便“呵呵”笑着带了几百块大洋去了连城县。
龙管家走了,黄大工的图纸暂时还没有送过来,六爪女闲得没事,就在家里跟小黑玩,教小黑打算盘。粉粉专门买菜做饭,黑子负责打扫卫生,忙完了就跑去掷骰子赚钱玩,这种日子是难得的清闲。过了几天,黄大工拿了一卷图纸过来给六爪女审看。为了获得六爪女的认可,黄大工描画了几种格式的土楼:四角楼,圆筒楼,大概是看到六爪女对燕子楼和风车楼的特别模样感兴趣,还专门画了燕子楼和风车楼的样子给六爪女看。六爪女见过那些楼的实物,对画出来的样图大概看了看,没有一种能让她感兴趣:“还有没有别的样式?那几张图上画的什么?”
黄大工说:“这几张图上画的都是土楼下面的工程,头家也看看吧,头家有自己想要的样子,也给我说说。”
六爪女根本就没有想到土楼下面还有什么,听到黄大公说那几张图上画着土楼下面的施工图,就拿过来看。上面既有实线也有虚线,曲曲道道、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六爪女根本看不明白:“这都是啥?乱七八糟的。”
黄大工凑过来给她解释:“土楼主要的作用除了住人,还要能防敌,不管是土匪、官兵,还是乡里械斗,土楼都是最好的庇护。土楼不但要防敌手,还要防水、防火、防涝、防旱。俗话说‘狡兔三窟’,住在土楼里的人在危急的时候,还要能逃出去。这些事情,都要靠着地下的工程。你看,这是水漏,这是水井,这里是防火用的蓄水池。最主要的,也最难办的是这条通道,这个通道一头的出口在土楼里,另一个出口要设在土楼的外面,土楼里出口既要隐秘,又要方便,土楼外面的出口就更要隐秘,而且要看周围的地形,不但要方便逃跑,还要保证逃跑之后,能够顺利离开,所以,这条地下通道一般要挖得很远……”
黄大工讲到这里,六爪女已经认定,这个人是个行家,至于他说的这些细节,那都是黄大工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给六爪女解释,六爪女连想都想不到:“行了,这个土楼就你来建,至于建成什么样子,还要让我再细想一下。”
几天之后,龙管家回来了,随他一起来的有胡子和秃子,带着老婆孩子,两家人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一个个就像讨饭的。
见到六爪女,胡子有些羞赧:“头家,你咋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六爪女说:“你们这些货色都是吃苦受累的命,日子过得稍微好一些,就开始狗眼圆睁,你咬我我咬你,看到我给黑子了一千大洋,就眼红,咋就没想黑子扔下老婆娃娃,一个人钻到黑煞神的老窝里,一待就是三年,随时随刻都可能把命丢了呢?”
秃子说:“那有啥,当初你要是派我,我也会去,给师父报仇,我们谁也不会推辞。”
六爪女朝他瞪了眼睛:“你那个秃脑壳里装的都是糨子啊?当时你们都是光棍汉,连老婆都没有,哪一个万一把命丢了,谁能替你们家续香火?”
听了这话,秃子赧颜,“呵呵”讪笑,他老婆在一旁骂:“你个死秃子,头家的好心你就当驴肝肺,你要是当了假土匪,死在那里,你还能娶我吗?还能有儿子吗?跟着头家好好的日子你不过,非要闹腾,头家走了,你吃啥呢?”秃子的老婆是个泼辣女,越说越气,两只巴掌在秃子的秃脑门上擂鼓,秃子抱着脑袋躲闪,六爪女还得出面劝解。
安顿好了胡子和秃子两家人,龙管家告诉六爪女,他们走了以后,胡子他们几个没了收入,刚开始还到处打工,可是什么也不会,只能下苦力,靠下苦力挣不了什么钱,很难养家糊口,后来房租也付不起了,只好陆陆续续又回了六顺商行的大院子里居住。豆子提议想把大院给卖了,几个人把钱分了,然后一哄而散,几个人便到处找买主,这个时候才发现,卖房子是需要房契的,他们手里没有房契,即使有房契,上面写的也是六爪女的名字,他们也没法卖。
几家人十七八口只好挤在一个院里混着,好在不用付房租。过去单身汉的时候,虽然也有争执吵闹,却不会损伤关系、感情。现在都是拖家带口的,老婆和老婆之间,孩子跟孩子之间,不时会发生矛盾冲突,她抱怨你占了好房子,你抱怨她早上占水井时间太久,小孩子打架骂仗,你护你的孩子,他护他的孩子,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大冲突没有,小矛盾不断。结果闹得几家人关系紧张,三天一大吵,每天都小闹。如果不是没有地方去,几家人早就散伙了。
“豆子、条子他们为什么不来?”
龙管家说:“可能不好意思,也可能故土难离。人各有志,头家就不要操那些心了。”
龙管家去休息了,六爪女拨拉着师父留下来的算盘,心里却波澜起伏。竹林寨清贫却又清静的日子,跟伙计们在一起挣命贩盐的时光,过去种种快乐和痛苦,都是跟着几个伙计一起经历的。从根底上说,她和伙计们在师父那里并没有身份上的不同,后来自己却不知不觉充当了他们的头家。这里面既有自己的努力,也有师父的关爱培养。虽然因为他们的猜忌、嫉妒和背叛生气,可是经过时间的洗涤,愤怒和怨恨淡去,留下的仍然是记挂和情谊。
思绪和情感转折到了这里,六爪女脑中灵光闪现,当初给自己的商行起名“六顺”的初衷启发了她,她看着眼前黄大工留下来的土楼外观图,拿起笔,在四角楼的平面图上,画了一个六角形。
六角形的土楼即将开工,黄大工拿来了文房四宝:“头家,你给题个匾额,还是另外请人写?”
六爪女不明白:“题什么匾额?”
黄大工解释:“土楼开工之前,要题好匾额,土楼建成之日,匾额要镶到正门上方,现在就题好,还要请石匠篆刻呢。”
六爪女想起了赖家土楼正门上的“赖家楼”三个字,明白这是为土楼命名。就叫六角楼?完全是土楼外形的解说,太浅显了。叫六顺楼?跟原来的六顺商行一样了,而六顺商行是现在六爪女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就叫六爪楼?那又太直白。
六爪女开始研墨,为即将开工的土楼命名,不知道为什么,却悲从中来,这是她一生的愿望,却伴随着那么多的伤痛与磨难,她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黄大工见她神情不对,悄悄溜了出去,过了老一阵儿,听到六爪女在屋里叫他,黄大工才连忙踅了进去,六爪女正在用雪白的宣纸擦拭手掌:“就刻那个。”六爪女朝桌上铺着的宣纸仰仰下巴。
黄大工瞅过去,雪白的宣纸上印着一个大大的手掌,手掌上是六根指头,却没有一个字。
黄大工以为自己看错了:“就是这个?”
六爪女肯定地点点头:“就是这个。”
“不写个啥字的?”
“不用了,就刻上这个。”
黄大工不再问了,默默拎起按上了六指掌纹的宣纸,走了出去。
几天后,正式开工的那天,六爪女带龙管家、哑哥、黑子、胡子和秃子来到了现场。秃子看到现场堆满了足有半间屋子那么大的石块,还摆放了十几口大锅,惊讶不已:“头家,这是要垒灶开饭呢?”
黄大工在一旁解释:“石块是基础,大锅是用来熬糯米汤的。”
赖家土楼炸毁之后的废墟已经清理完毕,正门的位置上摆着一块奠基石。
“头家,你开盘子吧。”黄大工边说边递过去一把铁锨。
六爪女接过来,从地上铲起了一锹土,然后黄大工也铲起了一锹土。接下来龙管家、黑子、胡子、秃子、哑哥等六爪女这一方的人每人都铲起了一锹土。在这之前,六爪女已经告诉他们,今后,这座六角形的土楼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儿孙们将会获得在这里的终生居住权。
接下来,黄大工手下的工人开始了正式施工。第一道工程照例是土方,据黄大工说,要沿着勘察好的土楼地基挖一道一丈深、两丈宽的大沟,然后用大石块一直砌上去,砌到高出地面一人高的时候,才能开始筑墙。同时,土楼里边的房舍也要开工,根据六爪女的要求,房舍要建三层,那么土楼的墙高至少要三丈以上。
“这个土楼是我盖的土楼里面,地基最扎实、设想最周密的一个,里面的房舍也是最宽敞的。”黄大工这样说。
在原来客家村的遗址上,也有人在施工,根据六爪女的意见,土楼的密道口要放到客家村的原址,那里背倚青山,从密道里一出来,直接就可以上山进入密林之中。当年,六爪女、哑哥和红点就是钻进山林顺利逃脱了赖老爷追杀。根据黄大工的安排,密道要从两头开挖,这样可以加快进度,缩短工期。
“我的老天,盖这么大个一个土楼,那得多少日子啊!”眼前这壮观的施工现场,黄大工描绘的宏大的土楼图景,让黑子几乎没了信心,“可能得等到我孙子长大了以后才能住上。”
黄大工给了他定心丸:“只要钱上不出岔头,我保证三年内完工。”
六爪女的钱目前还不够支应修建土楼的全部费用,开工了,钱就开始像水一样哗哗流淌,可怕的是,水的流向是固定的:只出不进。大概过了三个多月,豆子、条子也拖家带口地投奔过来。豆子磕磕巴巴地对六爪女说,实在没法活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到处都不用人:“只、只、只啊要有、有、有用、用、用啊人、人、人……”
很久没听豆子的结巴话了,重新听到,六爪女不由得感到亲切,看他话说得费劲,六爪女帮他说:“只要有用人的地方,你就不过来是不是?”
豆子脸红脖子粗地连连点头。条子却仍然不忘当初:“头家,你怎么一言不发就走了?我们跟你一起打江山,即使你要分手,好赖散伙饭吃一顿嘛。”
六爪女知道条子是一本正经的人,也是一个没有笑点的人,别人听了笑话笑得腰疼,他却会一本正经地问:“笑啥呢?没啥好笑的嘛。”听他这么说,便也一本正经地说:“条子,给你说个实话,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外人,你们却把我当外人,我现在也不追究当初你们谁在背后捣鬼,我就问你一句话,我和黑子、龙管家刚刚离开几天,你们就把六顺商行给洗了,你们对得住我吗?我还有什么必要再跟你们吃啥散伙饭?”
一句话问的条子的瘦长脸变成了紫茄子,嗫嚅道:“那怪我们,当时也不知咋就慌了神,乱了套,也说不清谁先动手的,都怕吃亏,就都跟着动手了。”